那圆滚滚的球是从地下直冲出去的,他冲出来的地方就如同爆炸了一般,顿时泥沙俱下。
奇怪的是,那圆滚滚的球身上依旧整洁如初,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从土堆里出来的人。
他心急,他暴躁,所以他终于露出了破绽。
而在周瑾瑜面前出现破绽就意味着死亡,因为周瑾瑜如今每一剑都是杀招。
自周瑾瑜从山涧里出来之后,他的承影剑就只出鞘过两次。
两次出鞘后,便多了两个剑下亡魂。
现在,周瑾瑜的第三剑终于刺出。
这一剑自上而下,顺着那柄巨大的钢叉,如同金虹贯日朝着那球体的天灵盖直刺了下去。
那圆滚滚的球抬头瞪着周瑾瑜,他张开嘴想说:“好快的剑。”
可是,“好”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被穿在了剑上。
那圆滚滚的球毕竟是比剑身长些,他的体重压弯了剑身,身体渐渐从剑上滑落,接着向人群滚去。
可是那圆球并没有滚出多远便停住了。
球身被一只脚踩住,那是一只穿着红色绣花布鞋的玲珑小脚,脚踝露在外边,挂着一串银铃,又显得那只小脚很是修长。
踩住圆球的是一个苗族姑娘,她的年纪看上去已经不小了,可是她的身上依旧挂满了银饰,指甲依然用花瓣染成彩色。
她的身姿看上去依旧妙曼,只是她的肚子却微微隆起。
那绝不是发福,而是怀了身孕。
只听她对着那圆滚滚的球轻斥道:“一弹啊一弹,你终究跟着你的猪脑子死掉了。”
她又补充道:“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她自言自语了两句又对周瑾瑜说道:“这位小哥哥的剑好快,一剑杀一个,干净利落,像极了我的丈夫,他也从来不出第二刀。”
周瑾瑜淡淡道:“你是飞果的妻子?”
那女子道:“是呀,没看出来你的眼神还真是不错。”
周瑾瑜道:“不知道你说我像你丈夫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那女子笑道:“当然是在夸你,若是换做别人听我这么一说是会乐死的,没想到你是个呆子。”
周瑾瑜不愿和这女子多言,直接问道:“飞果在哪?”
那女子媚笑道:“你不必着急,他来了你就要死了。”
周瑾瑜道:“是么?”
那女子道:“你们杀人虽然都只出一招,可是我丈夫却比你多会一样东西。”
周瑾瑜道:“哦?”
那女子正要开口,她的脖子却突然喷出血来,她看着自己的脖子尖叫了起来,她试图用手去捂住伤口,可是鲜红的血还是从她指缝不住地往外流。
她吓得瘫软在地上,却没有人去扶她,她的血很快就会流干。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身材修长,五官俊郎的中年人,若是拿周瑾瑜与他相比都自觉逊色不少。
她不再恐惧,她开始变得绝望,变得无助。
他要杀她,那她就一定得死。
因为他要杀的人,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七年前有一个,此时就住在这间草屋里。
不过那是侥幸,因为他以为这草屋的主人早已经死了。
没有人看到飞果是什么时候来的,更没有人看到飞果的刀是什么时候在这女子的脖子上轻轻摸了一下。
那女子是飞果的妻子,是他怀了孕的妻子。
飞果亲手杀了她,看着她流干了所有的血,肤色变得苍白。
周瑾瑜没有想到飞果竟如此残忍,飞果不像是个人。
终于,飞果的眼睛与周瑾瑜的眼睛撞到了一起,像是两把刀撞在了一起,相互间寸步不让。
如果眼睛里长了牙齿,他们此时都恨不得能吃掉对方。
谁都没有说话,谁若是先说话谁在气场上就要先输三分,若是说话无人应答,那就要再输三分。
他们都懂,所以不能说话。
围着草屋的黑衣人都往飞果的身后退去,很快便看不到这群人的身影。
密林中只有飞果和周瑾瑜两个人。
他们依旧互相注视着,似乎周遭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突然飞果伸出手,对周瑾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他也转身走了。
周瑾瑜知道,飞果的意思是让自己跟他走,一起去一个地方。
到了那个地方,他们之间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死。
那是决斗的地方。
他们都知道以他们的武功在草屋前这片空地上决斗是难分胜负的,因为这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太过空旷。
他们都不愿出第二招。
飞果走在前边,周瑾瑜紧紧跟着。
飞果走得不紧不慢,周瑾瑜也面色平静地跟着。
一处断崖,万仞绝壁。
断崖下荆棘丛生,没有迷蒙的水汽
飞果已经在崖边站定,周瑾瑜站在他的对面。
断崖边。
风很大。
萧索的凤。
突然,两人几乎同时出招,刀剑并未相交,都是直冲这对方的咽喉而去。
仅一瞬间二人便相背而立。
周瑾瑜的剑刺中了飞果的咽喉,可是却如同刺到了一块铁皮。
飞果的咽喉比铁皮还要硬,周瑾瑜方才的一剑是可以刺穿铁皮的,可是却刺不穿飞果的咽喉。
飞果的确要比周瑾瑜多会一样功夫。
金钟罩铁布衫。
飞果已经刀枪不入,金钟罩铁布衫已练至炉火纯青。
飞果的刀空了,在二人交手的一刹那,周瑾瑜脚步竟能微微变化使他刚刚好能避开飞果的一刀。
那刀锋距离周瑾瑜的咽喉还不到一寸。
可是若论刀剑,飞果已经败了。
飞果也认为自己败了。
飞果突然大笑了起来,他无法接受自己会败,更无法接受有人的剑能快过自己。
飞果一直在笑,撕心裂肺地笑。
飞果开始咳嗽,他将手从嘴边拿开,手上已经全是血,他笑出了血。
飞果几近癫狂,他边笑边咳道:“你杀不了我,谁也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谁也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谁也杀不了我…”
飞果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周瑾瑜却还是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崖后传来:“孩子,你即使败了还是苗王,我们快回去罢。”
飞果猛地回头怒吼道:“谁说我败了?谁说我败了?”
一个苍老瘦小的老者正佝偻着背朝断崖走来。
飞果接着吼道:“站住!你怎么会出来?你不是被我关着吗?是谁放你出来的!”
那佝偻的老人不再说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是无奈,是悔恨。
可是他的脚步却依旧没有停下,他走得很慢,却离飞果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