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褐色羽毛的秃鹫不知何时已经落在草屋上,它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打量着周瑾瑜。
难道这三间草屋也是这只秃鹫的巢?那这粉衣女子必定是这秃鹫的主人了。
周瑾瑜也在打量着这只秃鹫,莫非这秃鹫是有意引自己上来?
它怎么会知道自己习得了巨石上的步法,轻功已达上乘?
况且,林雷儿跟蓝雅秋似乎早已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
再看蓝雅秋和林雷儿看着床上负伤的粉衣女子焦急而关切的神情,他们并不像是敌人。
只有一种解释,那粉衣女子恐怕早已知道那山涧下湖水中的巨石上刻有那套精妙绝伦的剑法,她一掌推周瑾瑜下去是有意让周瑾瑜习得那套剑法的。
周瑾瑜已经明白了这一切,只是他不知道这粉衣女子究竟是谁?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帮助自己呢?
他没有问,因为此时的粉衣女子气息微弱,命在旦夕。
周瑾瑜眼神中那锐利的杀气早已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柔和,正静静地注视着忙着救人的林雷儿和蓝雅秋。
看着她们安好,周瑾瑜的心越来越平静,眼神越来越柔和。
对待亲人和朋友,他的目光永远都是柔和的,永远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此刻,绝对没有人可以看出周瑾瑜竟是一个绝世高手。
他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乡下樵夫并没什么两样。
林雷儿的蛊毒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
那粉衣女子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平稳了起来。
周瑾瑜不知道林雷儿的那些虫子、草药倒底有什么用处,可它们就是这样神奇。
因为那粉衣女子不仅呼吸渐渐平稳,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即便她的脸变形扭曲,伤痕累累,不堪入目,可当她醒来时,大家还是笑着看着她。
粉衣女子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也没有向林雷儿道谢。
她将睁开的眼睛又闭上,缓缓说道:“你不恨我?”
蓝雅秋眼波一转,看向周瑾瑜。
粉衣女子的话显然是在问周瑾瑜的。
周瑾瑜苦笑道:“我为何要恨你?”
粉衣女子的嘴角微微动了几下,她似乎有些意外道:“我将你一掌拍到了悬崖底下,你难道不恨我么?”
周瑾瑜道:“在下怎会以怨报德?”
林雷儿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看向周瑾瑜道:“哥哥都知道了?”
周瑾瑜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雷儿好奇地问道:“可是,并没有告诉你呀。”
周瑾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看向了门外的秃鹫。
蓝雅秋摸了摸林雷儿的头道:“恐怕是可儿告诉他的。”
周瑾瑜道;“可儿?”
蓝雅秋也看向门外的秃鹫道:“是的,它就叫可儿。”
这时,那粉衣女子突然插话道:“是可儿带你上来的吧?”
周瑾瑜道:“正是,它真是一只很聪明的秃鹫,它知道你们有危险,所以就去叫我了。”
粉衣女子似乎有些不悦道:“它叫可儿!”
周瑾瑜道:“好吧,可儿的确很聪明。”
粉衣女子目光空洞地看着屋顶,淡淡道:“可儿比人强,可儿的感情比人真实更比人可靠。”
周瑾瑜未置可否。
粉衣女子的声音依旧很冷:“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谢你的。”
周瑾瑜道:“不必。”
粉衣女子接着道:“当然,你也不必谢我。”
周瑾瑜听着。
粉衣女子道:“我一掌将你打落山崖让你习得那巨石上的剑法其实是利用了你。”
蓝雅秋和林雷儿一齐看向粉衣女子,又一齐看向了周瑾瑜。
周瑾瑜没想到这粉衣女子竟会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淡淡笑道:“哦?”
粉衣女子道:“你不是要去救林雷儿的阿婆么?”
林雷儿听到自己的阿婆,神情又变得焦虑了起来,她低下头抠起了纤细修长的手指。
周瑾瑜目光移向林雷儿道:“一定会救。”
粉衣女子女子道:“你要先打败苗王飞果。”
周瑾瑜道:“我知道。”
粉衣女子冷笑道:“你一定能赢么?”
周瑾瑜道:“或许会赢,或许不会,但我一定会去。”
粉衣女子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所以我将你打落山崖让你习得那套剑法,只有那套剑法才可能打败飞果。”
周瑾瑜道:“你既然要杀飞果,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粉衣女子道:“你没看到,我连他的法王一棍都打不过么?”
周瑾瑜道:“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学那套剑法?”
粉衣女子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她笑的很苦。
她毕竟是女人,想起往事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的眼角似乎流出了泪,又似乎流出的不是泪。
是血,是从心底流出来的血。
她依旧没有看周瑾瑜一眼,过了半响才缓缓说道:“我被大火烧伤,全身筋肉粘连,巨石上如此精妙的剑法我即便是学了也是施展不开的。”
周瑾瑜看向躺在床上的粉衣女子,她的胳膊和腿都是弯曲变形的,她的胳膊弯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粘在了一起。恐怕真如粉衣女子自己所说,曾经的大火已经将她的肉全部烧烂,而后大难不死,肉又重新愈合胡乱长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周瑾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粉衣女子道:“若不是可儿把我从火堆中拉了出来,我恐怕早已经死了。”
此刻她浑浊的眼神中全是哀怨和仇恨,她的眼睛也由于眼皮粘连而无法全部睁开,可她似乎是在瞪着眼,怒视着屋顶,怒视着苍穹。
她哀怨而凄凉,这草屋内显得极其萧索。
可儿不知何时已经进了草屋,它的脑袋不停地动,它的眼睛似乎也已湿润,它似乎能够感同身受。
粉衣女子缓缓说道:“为什么要让我活着?让我忍受这样的屈辱和痛苦?”
她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起了杀气,道:“可是,既然我活了下来,这仇就一定要报!”
她的目光终于移向周瑾瑜道:“七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一个敢去杀他的人。”
她又看向了屋顶,是哀怨是愤怒:“杀!都得杀!他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林雷儿想要说老苗王果耶是一个好人,可是她看到粉衣女子哀怨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哀怨的眼神有些恐怖。
很少有事能够吓到林雷儿,可此刻她竟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粉衣女子的哀怨极是凄凉,凄凉得让人心碎,让人再也不忍心去触碰她的伤疤。
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粉衣女子似乎是一个无情的人,可是一个无情的人又怎会有这样令人心碎的哀怨。
她是一个深情的人。
至少曾经是。
湘西的山水,湘西的美。
湘西的云雾,飘渺的幕。
湘西的峡洞,湘西的梦。
湘西的歌舞,迷人的蛊。
湘西的郎妹,湘西的味。
湘西的情爱,前世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