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匪兵们可以说是背火一站,求生的欲望使他们对山下严阵以待的铁骑的畏惧减退了不少,他们借助着地势,呐喊着,由山上向平地上的官军们冲击下去,像是漫山遍野的野狼穿梭于草木之间。
独眼刀疤脸王裂竹将长柄大刀高高地举过头顶,用尽全力喊了一声:“杀!!!”
霎时间,山下号角劲急,鼓声雷动,明军铁骑犹如两条长蛇从大军两翼直冲出去,铁骑在疾驰间散开,如漫山遍野的黑色松林;明军步兵手中的大刀有节奏地敲击着盾牌,迈着齐刷刷的步伐,如同一道铁墙无情地向群匪压了过去,士兵们每跨三步便齐喊一声“杀!”,声音如同隆隆沉雷。
在训练有素,如同钢铁一般的军队面前,群匪显得不堪一击。在沉闷的喊杀声中,铁骑在人群中肆意冲杀,马刀飞舞过后,尽是鲜红的浪花。如血的残阳下,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天龙山童子和螳螂嘴靠背而立,黑压压的士兵像铁桶一般讲他们围在当中。
天龙山童子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二弟,你我不妨比一比,看你我死前能杀多少鹰犬?”
螳螂嘴道:“好!那便开始吧!”
螳螂嘴一双铁拳挥出,击在两名士兵胸口,那两名士兵虽然穿着铠甲,可是仍然肝胆俱裂,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死在当场,接着螳螂嘴冲入人群,两条铁壁就如同两把钢鞭,鞭鞭到肉,拳拳致命!
天龙山童子一只如同牛头般大小的流星锤长满了倒刺,此时也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起来,士兵们被迫得不住后退,稍有不慎挨上一锤,顿时便要面目全非。
两名骑兵借助军马的冲劲,握着长毛,向天龙山童子直冲过来,天龙山童子流星锤蓄势递出,势如猛虎,只一锤便同时将两匹军马的面门骨骼击碎,发出声闷响,军马便应声而倒。
终于,四五百匹军马齐向天龙山童子碾来,铁骑的长毛、马刀只有天龙山童子一个目标。
天龙山童子仰天长啸,将流星锤仍向了马群,马群中立即有几名骑兵被铁锤砸中,从马背上翻身滚落下去。
杂乱的马蹄声过后,地面上已是黄沙滚滚,在那黄沙之中,依稀可以看到,那九尺的大胖子已经成为了一摊烂泥。
螳螂嘴已经力竭,他仍然在士兵围成的圆形铁壁中不停地挥舞着双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并嘶哑地喊着:“来呀,来啊,来杀我啊!”
“去死吧!”王裂竹突然从人群外越过了士兵们的头顶,大刀高高举过头顶,几乎穷尽毕生之力由半空向螳螂嘴头顶看去。
螳螂嘴将双臂交叉在头顶,罩住了天灵盖。不料,这一刀力道太沉,大刀竟直刷刷地将螳螂嘴劈成了两半。
暮色下,天龙山犹如一条火龙,山上熊熊烈火尽情地燃烧着,火苗畅快地跳跃着。
天龙山是毁灭,也是一种重生!
欧阳雨庭在胤亦萌的门前坐了一夜,总兵府的丫鬟仆人们都说胤小姐快要不行了,任何高明的医生也没有办法。
欧阳雨庭想要进去看看胤亦萌,可是胤家的人不让他进去。胤家上下将胤亦萌的这一切不幸遭遇都算在了欧阳雨庭的头上。
燕惊尘、燕惊风在门口看着欧阳雨庭,胤亦萌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欧阳雨庭也必须死。
天已微明,周瑾瑜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他揉了揉涩得发酸的眼睛,继续坐在胤亦萌房前的石阶上,目光空洞地盯着远方的天际,任由北方早晨初春的凉风迎面吹来,那丝丝凉意直透心肺,让欧阳雨庭能时刻保持着清醒。
突然,欧阳雨庭身后的房门打开了,是胤亦辰走了出来。
胤亦辰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胤亦萌还没有转危为安。
欧阳雨庭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怎么样?”
胤亦辰叹了口气道:“她想最后见你一面。”
欧阳雨庭急忙问道:“亦萌她怎么了?”
胤亦辰道:“你自己去看吧!”
欧阳雨庭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胤亦萌的屋子,胤燃在胤亦萌床边的凳子上坐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胤夫人趴在胤亦萌的床边,紧紧握着胤亦萌的手,眼眶红肿,低声地抽泣着。作为一个母亲,这一夜胤夫人已经把眼泪流干了,现在她已经声音沙哑…
屋内除了胤夫人沙哑的哭泣声,再没有别的声音。欧阳雨庭走进屋来,也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欧阳雨庭快步走到胤亦萌的床前,俯下身子,看着弥留之际的胤亦萌,短短几天的时间,胤亦萌几乎憔悴得让人认不出来。
胤夫人轻声道:“萌儿,他来了。”
胤亦萌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已经不再那么清澈如水,不再那么明亮有神。
胤亦萌气息微弱,她勉强叫了一声:“雨庭哥…”
欧阳雨庭道:“妹妹,我在这儿呢。”
胤亦萌朝欧阳雨庭看了看,又将眼睛闭上,说道:“雨庭哥…我累了,怕是不能陪你浪迹天涯了。”
欧阳雨庭的眼眶湿润了,自打他记事以来,他就没有哭过,他见多了世态炎凉,受惯了人们的嘲讽与侮辱。可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欧阳雨庭的眼泪滴在了胤亦萌的脸颊上。
胤亦萌问道:“雨庭哥,你哭了?”
欧阳雨庭道:“嗯!”
胤亦萌问道:“为什么哭?”
欧阳雨庭道:“为你!”
胤亦萌道:“你会为我哭吗?”
欧阳雨庭道:“会的。”
胤亦萌的眼角流出一行热泪,泪珠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长长的泪痕留在了脸颊上,这是胤亦萌的最后一滴泪,她在哭自己,亦或是哭自己与欧阳雨庭这悲惨的命运。
人在死亡面前是何等的脆弱。
胤亦萌道:“雨庭哥,你要是早点这样对我该多好。”
欧阳雨庭声音也开始嘶哑:“妹妹,我从今以后做牛做马好好待你,你别怕,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胤亦萌道:“我不怕死,我害怕分别、害怕没人爱我、害怕我死后没人关心你…”胤亦萌说话已经变得吃力起来。
欧阳雨庭握起胤亦萌的手说道:“不,你不会死的。”
胤亦萌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里又隐隐出了神,她对欧阳雨庭说道:“雨庭哥,你没有骗我,我看到了。”
欧阳雨庭问道:“妹妹,你看到什么了?”
胤亦萌的嘴角闪过一丝满足的微笑道:“我看到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蓝天白云下的长城,水波粼粼、清澈见底的清水河。”
顿了顿胤亦萌又说道:“雨庭哥,你听,多么清脆的驼铃声,真美。”说着说着,胤亦萌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先前颜色,缓缓地闭上了。
胤亦萌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欧阳雨庭。
欧阳雨庭再也无法克制,他终于嚎啕大哭,他的确是在哭胤亦萌,可他也是在哭自己,他哭自己可怜,哭自己可悲,哭自己可笑。
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欧阳雨庭的人走了,欧阳雨庭渐渐地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只能拥有一次,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欧阳雨庭趴在胤亦萌的床边哭得像个小孩,过了许久…
胤燃说道:“你起来吧!”
欧阳雨庭听到胤燃说话,连忙站了起来。
这一刻,欧阳雨庭的心是他这一生中最纯净的时刻。
欧阳雨庭很礼貌地叫了声:“胤伯父。”
胤燃没有接应,而是说道:“你们的事情,亦萌都跟我说过了,她再三恳求我不要为难你。”
欧阳雨庭道:“是我对不起她。”
胤燃道:“作为一个男人,我希望你说话算数。”
欧阳雨庭有些疑惑,问道:“什么?”
胤燃叹了口气道:“亦萌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跟着你回宁夏老家去。”
欧阳雨庭紧紧咬着嘴唇,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我会的,一定会带她去的。”
胤燃道:“待三日后捡拾了亦萌的骨灰,你就带她走吧,我们这里不会为难你。”
……
宁夏镇。
清水河河床上。
欧阳雨庭呆呆地站立着,一身单衣随风摆动。
野草被风吹的瑟瑟作响,柳絮从草地上被风扬起。
正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