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众人循声向老者望去,精瘦的身材,一身短袍虽说破旧却刚好合身,刀削斧刻般的脸上是岁月打磨的痕迹。老者依旧低头品茶,慢条斯理。花白的须眉微微颤动接着说道:“江湖后继无人,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就没人管得了?没落了,没落了。”
老者挨门坐着,桌上仅他一人,似在说与众人听又似在自言自语。邻桌坐着四个天马行空般长相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个红脸虬髯汉子说道:“老先生何出此言?那两个贼人是没叫我们兄弟撞上,否则,非要了他们的狗命不可。”
又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问道:“这几位好汉可知道那二位贼人的厉害?”
虬髯红脸汉子不假思索道:“且不论他有什么能耐,我曾某人的板斧可不长眼睛。”说罢拿起地上的板斧在手中颠了巅又自擂道:“我曾英杰和我这三个弟兄就是这太原府本地有了名的大侠,看到江湖上不平的事情偏要管上一管,小兄弟且把这两个贼人的面貌说来,让我一板斧给他劈成两瓣。”说完得意地向自己那三个兄弟望了一眼,好像已经将人劈了似的。
若说这四位,那在太原府名气倒着实不小。但若论起本事手段却不见得有何高明之处。他们常说要将某某某碎尸万段,但也只是说说罢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姓甚名谁,只记得有个师傅给他们起了这些个名字就驾鹤西去了,四人家徒四壁没什么本事但是常常以大侠自居,颇得其乐。
听到老大曾英杰慷慨激昂的言论之后,长脸鹰钩鼻子老二曾俊杰附和道:“对对,就像劈开西瓜那样。”
老三曾潇杰道:“咱们弟兄虽然武艺高强、与人交手未尝有败,不过小弟还是觉得江湖上应该以理服人。”说罢翻了翻那本睡觉吃饭都不离手的《道德经》,要在其中找出合适的句子加以论证。
老四曾洒杰唯恐落后了三位哥哥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张着嘴迟疑了半天终于说道:“嗯…嗯…嗯…就是将他们劈成两瓣。嗯…嗯…对,劈成他个两瓣,噢不,要劈成一万瓣。”说着他费力地弯下腰,往那双大锤上摸了摸,以确保大锤还在身边,他身形短小肥胖,一切都显得那么笨拙不自然。
书生笑道:“哈哈哈,四位大侠必然是了得的,只是这二位魔头浪迹江湖、行踪难觅,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无人能描绘他们的准确面貌,只是听说他们是夫妻二人,男子使剑,女子抚琴,剑随琴舞,琴随剑响,琴剑合一,如梦如幻,又专在雨天杀人,不知为何?”
曾英杰嘴角一撇说道:“哪有这么玄乎?老子还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坐在门口的老者这时向他们瞟了一眼,眼神中隐着一丝轻蔑。老者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向茶杯吹了口气,慢吞吞地吸了一口茶水又略带讥讽地说道:“老朽听说那两个魔头专杀武林高手,对无名鼠辈只是置若罔闻,四位豪侠能活至今日定然身手不凡。”说罢只管悠悠品茶。
曾洒杰颇以为老者实在夸赞他们兄弟喜道:“正是!正是!这老头说得不错。”茶楼内传来一阵哄笑,他正要继续吹嘘自己本事如何了得却看见老大曾英杰向他瞪了一眼,他虽不知道老大为什么瞪他,但他一向听话惯了,只得作罢。
曾英杰觉得老者太也小看他们兄弟几个,心中火起,一拍桌子吼道:“老贼!老子今天先叫你开开眼。”说着便要操起板斧劈那老者,而那老者竟然是岿然不动,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时地将嘴里的茶叶再重新吐回到杯子里,免得茶叶越来越少,茶水越冲越淡,从而不能让这壶最便宜的毛尖茶物尽其用。
曾英杰本就生得脸红,此时他的脸涨得比先前又红了数倍,如果先前他的脸是由于北方人高原反应呈现出来的暗红色,那么现在就如同一个熟透了的大柿子,只是多了两只因愤怒而睁的圆溜溜的眼睛。他那硕大的板斧和这狰狞的柿子脸在老者看来似乎没有任何威胁。茶楼大厅也无人上前劝阻,因为雨天无事,边喝茶边看一出好戏,不失为一件美事。坐在墙角窗口的俊朗少年见旁人没动自己也就没动,他初到江湖打算先看看再说。
曾英杰见无人上前劝阻有些下不来台,又看见这老者虽是衣衫褴褛但却气宇不凡,精神矍铄,瘦削的身形里似乎又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强大内力。曾家弟兄天生胆小,也不敢上前,又不便退回,竟僵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脸仍旧涨得通红,如果先前是因为愤怒,那此时想必是尴尬极了。
曾英杰正无理会处,此时天空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照亮了哭泣的天空,将茶楼众人的脸映得惨白。本已关好的木门被一股劲风推动,重重的拍在了两侧的墙壁上,无数硕大的雨滴携在劲风之中,涌进门来,落在了老者身上、桌子上、茶杯里。茶楼门口很快就潮湿一片,小二忙跑过去想把门掩上,却见门口正站着一位同戴蓑笠同穿蓑衣的青年男子,只是见他在雨中静静地站着,头低着,怀中抱着长剑,一声不响、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