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的体力已渐渐不支,终于再也跑不动,脚下一个趔趄便一头栽倒在地下。
他爬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眼睛也已闭上,他已准备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承受那十余只棍棒狂风暴雨般的击打。
白衣人已追了上来。
其中一个秃顶白衣人冷冷道:“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东西。”
这些白衣人虽然穿着都一样,可是此刻说话的秃顶却明显是这群人的头领,他正用略带讥诮的眼睛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穿着一件棕色的锦缎袍子,大拇指上还带着一个成色极佳的翡翠扳指,他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
可是,他也只是一个商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群人绝不会对他讲什么商界的规则,他们只知道他们手中那十五寸长的“执法棍”就是王法,就是天理。
白衣人们并未着急动手,那秃顶走上前去,用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那中年人的头上而后又用力拧了几下才恶狠狠道:“我们都是生意人,你的绸缎既然能卖给别人却为何不能卖给我们飞刀门呢?”
中年人颤抖着道:“你们…你们也算得上是生意人么?”
秃顶冷笑道:“那我们是什么人?”
中年人颤声道:“你们…你们简直是强盗。”
秃顶道:“强盗若是拿你的绸缎,恐怕是绝不会付钱给你的。”
中年人道:“你们给的钱跟生抢又有什么区别?”
他虽然被人踩在脚下,却依旧显得怒不可遏,竟怒骂道:“你们还不如强盗,你们这些伪君子比强盗还要恶毒还要令人作呕!”
秃顶显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握着棍子的手已青筋暴起。
他用短棍指着趴在地上的中年人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绸缎倒地卖不卖给我们飞刀门?”
中年人恨恨道:“不卖!我死都不卖!”
秃顶手中的短棍已经抡起,化作一道圆弧直向那中年人劈下。
可是那短棍却在半空中停止了。
不知何时,秃顶手中的短棍已经被人用手抓住,任他怎么用力,这短棍却再也无法往下移动半分。
秃顶抬起头看到了这个抓住自己短棍的人竟不由得笑了。
他笑的是眼前的这人竟是个不自量力的人。
那人四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素布衣服,衣服很单薄而且由于多次洗涤已经有些褪色,他也很瘦,看上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秃顶之所以发笑却是因为那人的腿,因为那人只有一条腿,一条瘦削的右腿。
他之所以还能站着,是因为他正拄着一把腋拐,那腋拐正在他左腋下夹着,充当着他的另一条腿。
秃顶使劲抽了抽手中的短棍,可是那短棍就像是吸在了那拄着拐的人的手里,无论秃顶怎么用力,那短棍只是纹丝不动。
拄着拐的人却忽然将手松开了,他着一松手,那秃顶竟险些跌倒。
秃顶怒骂道:“哪里来的残废?想找死?”
拄着拐的人淡淡道:“没有人会自己去找死的。”
秃顶道:“不想死就给老子滚开,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拄着拐的人道:“这位商人看起来并不愿意与你做任何交易。”
秃顶怒道:“这是我们的事,你管不着!”
拄着拐的人却问道:“听说你们是飞刀门的人?”
秃顶冷冷道:“既然知道我们是飞刀门的人,你还不滚开?”
拄着拐的人眼睛里突然蹦出一股杀气,此刻他的眼神竟锋利得像把刀,他也冷冷道:“我本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可飞刀门的闲事我却是非要管一管不可的。”
秃顶冷笑道:“就凭你?”
拄着拐的人淡淡道:“凭我的刀。”
秃顶这才注意到,这个只有一条腿的人竟然还真的带着把刀。
他的刀看上去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普通。
他的刀很陈旧,就像他的衣服一样陈旧。
他的刀也很细,也像他这个人一样细。
刀当然插在刀鞘里,刀鞘却很随意地插在那拄着拐的人的腰带上。
秃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普通的一个人拿着这样平庸的一把刀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又不禁笑道:“就凭你腰间的这把破刀?”
拄着拐的人淡淡道:“这并不是一把破刀。”
秃顶开始大笑,他笑道:“莫非这还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好刀?”
拄着拐的人道:“能杀人的刀就是好刀。”
秃顶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一柄刀在这样的一个手里竟然也能杀人。
他一直在笑,他身后的同伴也在笑。
肢体有残缺的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的嘲笑,而秃顶和他的同伴却丝毫都没有尊者别人的意思。
拄着拐的人用他那唯一赋闲的右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他冷冷道:“你们若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这是他最后的警告,可是没有人在意他说的话,在那群白衣人的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残废而已。
秃顶看到拄着拐的人已经握住刀柄,他竟笑得更厉害了,他笑道:“你真要拔刀了?正好给我们看看你的‘好刀’。”
拄着拐的人语气越来越冷,他的手也握得越来越紧。
他冷冷道:“我的刀不是给人看的。”
秃顶笑道:“那你的刀是做什么用的?”
拄着拐的人道:“我的刀是用来杀人的。”
秃顶大笑,肆意的大笑。
忽然,刀光一闪,秃顶的笑声也随之停止,他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拄着拐的人,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他至死也没有看到那柄细细的刀,没有人可以看到。
因为刀光闪动的一瞬间,那刀就几乎在同时又已插回了剑鞘。
秃顶用尽他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说道:“的确是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