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兔从未如此紧张过,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他的手心也未沁出过汗来,而现在他的脊背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被汗浸透的衣襟被秋风一吹,更冷,冷得瑟瑟发抖。
他似乎早已猜出是谁,他同样期待着阴阳判官给出的答案,他期待着自己完全猜错了。
阴阳判官终于说出了那个人。
阿赤兔的心已开始颤抖,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兄弟,是和他在血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兄弟。
他甚至不能理解他为何会背叛他。
阿赤兔当然不会理解,因为他已站在了权利的巅峰。
站在权利巅峰的人当然不会明白他手下的其他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正如一个富家公子也绝不会知道街边的乞丐最大的需求是什么一样。
他此刻甚至更愿意死去,死亡最起码是宁静的,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受苦,才会受这样无情的痛苦折磨。
可是他怎么能够去死呢?
他绝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是一个勇士,一个真正的蒙古勇士。
阴阳判官淡淡道:“我知道你绝不会想到竟然是他。”
阿赤兔也淡淡道:“我其实已经猜到是他。”
他的内心无论起了多大的波澜,在他的脸上是绝不会显露出来的,这是他多年在尔虞我诈的生活当中历练出来的宝贵财富。
阴阳判官道:“哦?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何还要留着他?”
阿赤兔道:“他毕竟是我的兄弟。”
他沉吟着,接着道:“我想听他亲口对我说。”
阴阳判官道:“想听到他亲口对你说他已经背叛了你?”
阿赤兔只有点点头,他的眼睛依旧暗淡,毫无生机。
阴阳判官突然冷笑道:“或许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阿赤兔道:“机会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毫无生机的眼睛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杀气很冷,比这萧索的秋风还冷,还无情。
阴阳判官虽然距阿赤兔还足有三步远,也已被他眼中无情的杀气迫得寒意顿生。
轩辕鬼宿沉声道:“看来大帅是要与我等鱼死网破了?”
阿赤兔冷冷道:“我从未轻易放弃过自己的生命,所以我现在还活着,还能与你们说话。”
轩辕鬼宿道:“你的确是条好汉,可是教主的命来我们也是万万不能违抗的。”
阿赤兔淡淡道:“三位请动手吧。”
他骑在马上,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西域三杰”。
他虽然身负重伤,但他永远会像一个勇士一样战斗,他的威严足以震慑敌人。
“西域三杰”一时间竟无人敢先出手攻击,因为他们也亲眼见过阿赤兔左手使用弯刀的可怕。
没有人有把握可以避开那一刀。
欧阳雨庭正站在“西域三杰”的身后,他诡异地笑着。
他希望所有侮辱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而现在似乎又要有一个他讨厌的人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然后被漫天的黄沙吞噬。
可是,欧阳雨庭的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他脸上诡异的笑也竟似已经冻结。
他的眼睛惊慌地望着远处,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有什么?他究竟又在恐惧什么?
忽然,欧阳雨庭已经扭头朝着反方向走开,他走得快,显得极其慌张。
轩辕鬼宿喊道:“这就走了?你去哪里?”
欧阳雨庭连头都没有回,敷衍道:“教主还吩咐了我其余的事情。”
轩辕鬼宿追问道:“什么事情?”
欧阳雨庭道:“这是教主的机密,绝不能告诉别人。”
轩辕鬼宿突然冷笑道:“你是怕我们不是阿赤兔的对手罢。”
阴阳判官也冷笑道:“他终究只是一条狗,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人。”
轩辕鬼宿笑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小的狗!”
二人开始大笑。
欧阳雨庭却头也不回,他越走越快。
他也绝不用寻找机会去报复这些无知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绝对活不过今天的。
只有阴阳判官和轩辕鬼宿在笑。
怒吼天尊除了“怒吼”之外是绝不会发出任何其余的声音的。
可是,阿赤兔也没有在笑,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阴阳判官和轩辕鬼宿在说什么。
他的眼睛也在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秋风卷起了枯草还有地上的沙石。
远方的天际是模糊的。
连远方地平线走来的那人也是模糊的,没有人能看清他是谁,更没有人能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
他走得似乎很慢,而且很稳。
但事实上,那人走得根本一点儿也不慢,因为瞬间的功夫他已经从风沙中走了出来。
他已经距离阿赤兔越来越近。
阿赤兔不认识他,“西域三杰”当然也不认识他。
可是,只是看着他从黄沙中走来,所有人的心中却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就像是突然间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一样,他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
而他看上去似乎又很孤独,很寂寞。
让人不由得对他心生怜悯。
他一定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事情,他也一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阿赤兔不禁想起他自己的过往,以及那些曾经与他并肩战斗的兄弟。
自己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一部血泪史?自己的故事又怎么会少呢?
有一天,当自己比生命都珍视的兄弟突然背叛自己的时候,自己岂非也是孤独和寂寞的?
或许自己比眼前这个刚从风沙中走出来的身影还要萧索,还要憔悴。
他突然间有一种冲动,他想和这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人好好喝一顿酒。
最好可以喝醉,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喝醉过。
他知道,喝醉以后头会疼得厉害,而身体的疼痛正似乎可以使人忘记心中的痛苦。
酒醒后呢?
想喝醉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愿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