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夜已深。
长街上已无行人,只有枯叶在秋风中飞舞。
客栈已经打洋,灯火已熄。
此时,江凤道仍然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一个人喝着酒。
他的桌子上只有酒。
他的心里却似乎不光有酒,还有忧愁。
一种从未有过的忧愁,一种说不出来的忧愁。
一楼很黑,二楼却仍有一间屋子点着灯。
江凤道喝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亮着灯的屋子,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是叶沐雨住的屋子。
叶沐雨要住客栈,她偏偏要选择只剩一间客房的客栈。
她要让江凤道赶紧“滚”。
江凤道却并没有走,他已在一楼坐了一夜,喝了一夜的酒。
想睡的人不能睡,能睡的人却偏偏不想睡。
叶沐雨已在床边坐了一夜。
今晚一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很冷,风很大。
这样的夜里依然有四匹快马风驰电掣的向北奔驰,周瑾瑜一刻也不愿再等,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太原镇。
所以,他要不停地赶路,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萧瑟的秋风里,还有一个孤单的身影。
秋风将他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他的手里提着一坛酒,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柄剑。
赤红的剑柄,寸余长的红绫。
他迎着风走,迎着风喝酒。
酒香已被秋风吹散,只有痛苦和寂寞陪着他。
漫漫长夜,睡不着的人有很多。
萧笑天已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没有睡觉了。
她的眼睛虽然闭着,可是她睡不着。
她觉得耶律含烟变了,格根塔娜也变了。
这世上还有谁是值得她相信的?恐怕她已永远也想不清楚。
格根塔娜已经坐了起来,她轻轻地走到窗前。
听着萧索的风,任由惨淡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神常常是忧郁的,夜色下似乎更忧郁。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很轻。
她所有的无奈,所有的身不由己只有在夜里独自承受。
她已站了很久,她想要坐一会儿。
她回过身时,却发现萧笑天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萧笑天的眼睛很平静,很柔和,因为她在看着自己的妹妹。
无论格根塔娜对她做过什么,她都不会记恨。
她早已知道格根塔娜为什么忧愁,又为什么而叹息。
她什么都不说,只因她的善良。
她只是想也走到窗前,轻抚着格根塔娜的肩,安慰她。
她只希望所有人都好,殊不知她的善良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了自己。
格根塔娜道:“姐姐…你怎么坐起来了?”
萧笑天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睡着了。”
格根塔娜怔了怔道:“前几天也没有睡着?”
萧笑天点了点头道:“是。”
格根塔娜道:“那我…”
萧笑天的眼神依旧柔和,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出去。”
格根塔娜低着头走到了萧笑天身边,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她也轻声道:“姐姐…你都已经知道了?”
萧笑天微微点了点头。
格根塔娜道:“你会恨我对吗?”
萧笑天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我又怎么会怪你?”
格根塔娜忧郁的眸子里突然沁出了泪:“姐姐若说恨我,我反而会觉得好受些…”
萧笑天伸手将格根塔娜拉到床边,挨着自己坐下,开始替她擦拭眼泪。
格根塔娜问道:“既然姐姐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走?”
萧笑天缓缓道:“你想让我陪着你,我就陪着你。”
格根塔娜咬了咬嘴唇,突然站了起来,道:“姐姐,你走吧…”
萧笑天看着她。
格根塔娜接着道:“是我骗了你,我只是想用你来要挟耶律含烟,让他帮我们教会做事…”
萧笑天依旧很平静:“我知道…”
格根塔娜道:“那你就赶快走,要不然等二姑奶奶来了,姐姐就走不了了。”
萧笑天道:“我走了你又怎么交待?”
格根塔娜道:“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的,姐姐你快走吧,二姑奶奶很快就会来了。”
她已拉着萧笑天的手,想将萧笑天拉起来。
萧笑天迟疑着。
格根塔娜催促道:“姐姐你也要为耶律含烟想想,你若是不走他就会被光明教会控制的…”
格根塔娜已将萧笑天的琴和剑塞给了萧笑天。
可萧笑天还是没有走,她看着格根塔娜,她在担心。
她真的很难抉择。
格根塔娜看出了萧笑天在担心自己,她的眼泪已无法止住。
她大喊道:“你快走啊!我已不是你的妹妹,用不着你来担心,快走!”
萧笑天看着格根塔娜,也不禁流出了泪。
绝不是伤心的眼泪,是离别的不舍。
她怎会不知格根塔娜是故意这样说,为的就是让她走。
“砰”的一声,萧笑天已被关在门外。
格根塔娜背靠着门,她弯着身子,她已泣不成声。
谁也没再说话。
都在哭,无声的哭。
谁也不愿让对方听到。
半响,一个憔悴的身影在窗户纸上略过,萧笑天走了。
夜很冷,风很大。
那憔悴而单薄的身影又该去往何处呢?
过了许久,格根塔娜突然大喊道:“你还是我的姐姐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秋风在呼啸。
格根塔娜也知道,绝不会有人回答。
可她还是大喊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月色凄惨。
秋风悲寂。
影迷离,人悲苦。
有时候,人们仓促的分别,一别就是一生,就是一世。
忽然,窗纸上又有一个漆黑的影子掠过。
莫非是萧笑天回来了?
可惜,不是。
影子很大,很圆。
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头,可是那头上却长着两只朝天角。
格根塔娜看到这影子时,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她慌忙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接着,她已听到了楼下杂乱的马蹄声,和秋风中健马的长撕…
马蹄沉重,长撕浑厚。
蒙古马!
影子就在门口,没有动,也没有敲门。
她已知道门外是谁。
格根塔娜只得将门打开。
她虽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她的声音还是有一丝慌乱:“二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