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眼睛,血红的手指。
那手指已向周瑾瑜的背心点去,悄无声息。
他已不再呐喊,不再狂吼,他已经成为欧阳雨庭的傀儡。
傀儡是不必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的,所以他已不必发出任何声音。
毫无征兆,这一击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太快。
所有人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意力已全被西域神指所吸引。
吴弘文惊呼道:“兄弟小心!”
周瑾瑜的脚步早已停下,他并未转身,他已来不及转身,或许已没必要转身。
谁也没有看清周瑾瑜的脚步是如何移动的,可是西域神指那血淋淋的手指的确连周瑾瑜的衣襟都没有挨住。
西域神指此次进中原,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他难免有些惊疑。
可是他已不必惊疑太长时间。
不知何时,周瑾瑜的剑已反手刺出。
没有人能形容他的剑究竟有多快
剑已刺穿了西域神指的喉咙。
西域神指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似乎并不痛苦。
他的眼睛看着周瑾瑜缓缓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神已不再恐惧,他的神情此刻似乎也变得无比的轻松。
他竟笑了,返璞归真的笑。
死亡对于他来说或许已是一种解脱。
剑刺入他咽喉的一刻,似乎真正唤醒了他。
唤醒了他的灵魂,唤醒了他的尊严。
他还是那个“武痴”,还是那个二十年前来中原切磋武艺的“武痴”。
此刻,他的灵魂回来了。
“武痴”回来了,只不过他败了。
他败得心服口服,败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死远比肮脏的活着要轻松许多。
武学是他一生的梦想,他为了追求梦想而死,所以他死得很安详。
小院里突然变得无比的安静。
周瑾瑜轻轻地抽出插入西域神指咽喉中的剑,很快他的目光便又往欧阳雨庭蜷缩着的墙角忘了过去。
可是,墙角处已经没有人。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西域神指的身上的时候,欧阳雨庭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他只要能够活着,他可以放弃一切。
他似乎根本没有对西域神指抱有任何希望,他早已知道他一定会死。
他还是让他去,为了他自己能够活着。
当西域神指冲上去的那一刻,他已走了。
小院里的蒙古人忽然失去了依靠,他们在群丐面前已变得不堪一击。
他们的弯刀,他们的虎皮衣服已成为了群丐的战利品。
他们已无心反抗。
周瑾瑜并没有去追欧阳雨庭,他此刻最担心的人就是蓝雅秋,他最爱的人。
她已经将她的心全部交给了他,而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受到伤害?
他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可以放弃与耶律含烟含烟的决斗。
蓝雅秋的短剑一直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着,她并不知道屋子外边的情况。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小屋的门,只要有蒙古人进来,她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变得很坚强,很冷静。
可是,当她看到周瑾瑜走进这屋子的时候,眼泪却再也忍不住。
她今天所受的惊吓和委屈已足够多,可是这眼泪绝不是为惊吓和委屈流的。
是激动的眼泪,是喜悦的眼泪。
女人的眼泪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伤心的时候会流,开心的时候也会流。
又有谁能够分得清她们的眼泪究竟是为何而流。
可是周瑾瑜却能够分得清,不过他只可以分得清蓝雅秋的眼泪。
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知道为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爱,深爱。
蓝雅秋手中的短剑已经丢在地上,她的人已经扑到周瑾瑜的怀里。
周瑾瑜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紧紧地搂着蓝雅秋,陪着她宣泄各种各样的情绪。
有时候说再多的话,也真的抵不过心爱的人的一个拥抱。
周瑾瑜要离开这里,不过他绝不会再跟蓝雅秋分开。
他发誓,今后自己去哪里就要带她到哪里,只要她愿意。
他们已收拾了东西,先后走出了门。
吴弘文和江凤道正在门外等他。
周瑾瑜一再道谢:“若不是二位,小弟恐怕要抱憾终身了。”
江凤道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兄弟你切莫再说这样的话。”
周瑾瑜的确很感谢江凤道出手相助,抱拳道:“还未请教…”
江凤道在等着吴弘文替他说,他知道吴弘文一定会称自己为“大侠”。
吴弘文立刻会意,抢着说道:“这位就是江凤道,江大侠,从前我时常对你讲起的江大侠如今就在眼前。”
周瑾瑜实在想不起吴弘文何时跟自己说过一位“江大侠”,他怀疑是否是在喝酒的时候吴弘文曾向他提起,是自己喝得太多,没有记到心里去。
可是这种时候他绝不能说自己忘记了。
他迟疑道:“是在喝酒的时候对我说的?”
吴弘文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笑道:“兄弟果然是好记性。”
周瑾瑜忙向江凤道抱拳道:“江大侠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蓝雅秋也跟着行礼道:“谢过江大侠。”
江凤道此时已经谦虚得不能再谦虚,礼貌得不能再礼貌。
他的脸上虽然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他此时的脸色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好看的时候。
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叫他“江大侠”,或许他已经不必千辛万苦地找南海蚌珠来使自己永葆年轻了。
因为对于江凤道来说,“江大侠”这三个字的作用恐怕要比那些南海蚌珠要强上太多了。
吴弘文突然问道:“兄弟你见着耶律含烟了吗?”
周瑾瑜叹息道:“没有。”
他接着道:“是丐帮的兄弟们告诉我这里的事情,我直接就回来了。”
吴弘文看出周瑾瑜的心情似乎很难受,安慰道:“其实即便你回来,你也不算爽约。”
周瑾瑜疑惑道:“为什么?”
吴弘文笑道:“因为已有人替你去。”
周瑾瑜道:“谁?”
吴弘文道:“是莫冬云老前辈,或许他现在已经胤了。”
周瑾瑜的眉头突然紧锁,他的心中已隐隐感到不安。
可是,他却说不出来为何不安。
他当然知道莫冬云的武功深不可测,可是没有人知道耶律含烟的剑究竟有多快!
蓝雅秋最能明白周瑾瑜的心思,她已猜出七分。
她一双温柔的大眼睛注视着周瑾瑜的眉头道:“你在担心,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