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经在这个地方照射了三个多小时。叶宸和凌夜躺在两张被褥上。昨晚还鼻青脸肿的两人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仍然觉得很累，醒来了也无法动弹。

周围的大家都围了上来，黄伊拿来他们的早饭，王桐和林禹刚解决完怪物从外面回来。

“叶宸，你杀过人吗？”凌夜突然开口。

“一个。”叶宸回答。

大家显然很惊讶，因为还保留着之前生活的认知。但在叶宸嘴里，他只不过是在陈述一段话，仿佛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大家没想到凌夜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们都还年轻，也许死亡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没那么沉重，但这种轻而易举杀人的事情他们还是做不到。

“为什么？”凌夜也一样，也没杀过人。“泄愤吗？还是那个人只是找了一个最不该找的时间，和你说了一些最不该说的话？”

“我不知道，可能…”叶宸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随着记忆回到那条狭缝，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张贪婪的脸，也再次看到了女孩。

那个成为了自己内心第二层锁，沉睡在最深处的女孩。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但却还是能在记忆深处找到她的碎片。她在脑海里笑着，叫着自己的名字，以这里为开端，他开始去想卓谦和苏晴，那瓶绿色瓶装的饮料和群星下人生的话题，想那座服装城和那件胸口缝着蝴蝶图案的牛仔上衣，想女孩的笑脸和燃烧的木屋。

叶宸发出了一声很不愉快的切声，紧握着拳头。

“昨天和我对打，现在你知道了吧？想要救回弟弟，你的能力还有欠缺。”凌夜一直在看着天花板。

“你不是一样？”叶宸显然不服气。

“是啊，我也太弱了。”凌夜应得很干脆。

“我记得你好像也有个弟弟吧？”

“是啊，所以我要修行，可不能等到计划执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堪一击。”

或许只有方函一个人知道他们口中的弟弟是什么意思。在他的陈述下，大家也算都知道了缘由。

叶宸躺在被褥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到现在他的身体还不能动弹，但就是这段发愣的时间，他忽然明白了，明白昨天凌夜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他和自己一样，父母应该也不在了吧？弟弟也被抓走了吧？但尽管那样他也依然提刀来找自己，想要通过相斗来让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踏入那个世界。

当他说出那句“你还太弱了。”的时候，自己心中很难受，因为讨厌无力，于是想要和他打一架来证明自己。凌夜其实也一样的，想要和叶宸打一架然后证实自己还太弱小。

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很弱，那往往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凌夜承认了，并且不惜让身体倒在被褥上无法动弹，也要让叶宸也明白，不然会造成他的过度膨胀，到最后形成更严重的后果和更深的后悔。

叶宸艰难地动着脖子，扭过头还会隐隐作痛，他看着躺在旁边的凌夜，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

叶宸总是不相信他们之间的友谊真的可以做到这样，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是还保持着一个人的世界，世上没有什么事情会永远不被相信，只要那个关键的契机到来。而现在，彻底打破叶宸和他们之间隔阂的契机，出现了。

………

叶宸和凌夜的对战结束后第九十六天。

蓝白相间的爱琴海建筑风格，天空晴朗，海风吹过，除了没有海鸥的声音和生活的气息，以及墙上有被破坏的痕迹之外，其他都照旧。

这里是叶宸代替女孩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希腊的圣托里尼岛。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他们来到岛上的伊亚小镇，据说这里有着世界上最美的日落。

夕阳在远处下沉，海平面被铺上了一层温柔的光，那光顺着大海，笼罩岛屿。一行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着护栏，有的坐着桌椅。在这个黄昏，大家都沉醉着，在为这世界的角落庆幸，也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是呆在这个出生就在的蔚蓝星球的最后五年。因为那些向往的美景还在，那些珍惜的人还在，所以在心中涌现一阵阵的不舍。

很少人像叶宸一样，除了不舍还有痛苦。他之前和女孩答应过，会陪她一起到这个地方来，他想起卓谦，想起苏晴。如果他们没有失散，他现在肯定正被女孩拉着照相，就像之前拍的唯一一张合影一样。

他的脑里莫名地重现那天的情景。女孩百般要求，他面无表情的坐着看着前方的镜头，两个女孩露出笑脸，设置好相机的卓谦跑过来，拿着酒瓶的右手勾在叶宸的肩上，也对镜头笑着，唯有叶宸皱着眉，不满地偏头看着那个男生。

随着快门声，时间被定格在这一刻，那张照片冲洗出来之后，两个女孩在右上方空白的天空处写下‘我们’，并把它放进了相簿的第一页。

叶宸把自己的想象和那张照片重叠在一起，以蓝白色调建筑为背景，另外再加上七个人的另一张照片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灵雎让王桐设置好相机，其他人在叶宸周围找好位置，灵雎在叶宸旁边站定，然后在自己和他之间留下一个间隔，让王桐站进来。

林禹和王桐分别从左右两边伸手勾搭在叶宸的肩上，王桐旁边是灵雎，林禹旁边是黄伊，她手上还拿着刚刚开进去的薯片，嘴巴旁边也都还留着碎屑。尧浩站在叶宸后方，旁边是凌夜和方函。

叶宸没有再皱眉，他看着镜头等待快门。他们当中也有个多才多艺的人，是方函。照片洗出来时他庆幸自己那时候并没有冷着脸，因为他右后方的凌夜也微微笑了。

他们相互追逐着跑向海边，叶宸和凌夜还在原地没动，忽然他们猛地转身，把刀拔出鞘内，凌夜在前叶宸在后，轻手轻脚地向正前方的拐角走去。

凌夜的刀扫过空气，他疑惑着把刀收回来。

“你也感觉到了吗？叶宸？”凌夜问。

叶宸点点头没有说话。确实，他也感觉到了，在他的背后，刚刚的确有目光在看着他们这边。

“以后必须更小心了。经过那些神改造的我们的身体，出现这种情况绝对不是错觉。”凌夜接着说。

不过他们决定，现在先不管这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要去海滩上放放松。海水一涨一退，从脚上传来的感觉，周围的声音，和以前全家出去旅游时一模一样。叶宸想起爸妈和弟弟，但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迎着海风，叶宸的头发被往后吹起，他看着遥远的海平线，心情豁然开朗。

忽然有水泼到他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把手伸到脸上去把水擦掉，耳边传来的是所有人的笑声，其中他可以清楚地听到林禹的声音，因为他就是罪魁祸首。叶宸的手一直在脸上没有放下来，真的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明明倒霉的是自己却莫名地感到高兴的感觉。

他突然蹲下身体，右手从水中扫过，然后带起一波海水向林禹脸上猛冲过去。一击正中，然后王桐和灵雎参战，接着所有人的战意被一瞬间点燃，海水战争爆发。

大家在一间旅馆里休息，换了衣服后，正要弄干自己的头发。叶宸突然走到灵雎面前，此时的她正在房间的抽屉里找着什么。

“那个…灵雎…前几天…因为我的自负…让你受伤了…对不起。”叶宸红着脸，断断续续的说。

“是哦，该怎么算呢？帮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灵雎惊讶地看了一眼男生，然后视线便转回抽屉里继续她的事。

“没问题，只要我能帮上忙。”叶宸说。

“那，让我帮你剪个头发吧！”灵雎终于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左手拿着梳子，右手拿着剪刀。

“哈？”叶宸也惊到了。但是，被灵雎这么一说，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从怪物入侵开始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不长头发才奇怪吧。

很快，王桐搬来凳子给叶宸。在叶宸坐下后，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宸一下就慌了，四下观望，发现大家也都微笑地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是只小白鼠。

灵雎已经跃跃欲试，刚刚答应过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

她拿着梳子和剪刀，剪一下就要看一眼，考虑接下来该怎么下刀。

叶宸耐心等待了很长时间，待到最终结束时，他来到厕所的镜子前看自己的新发型。一照镜子，他就发现了自己头发左右有多不平衡。甚至有一两处特别短，和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一个，你们谁来？”外面传来灵雎的声音。

大家都是一直在旁边看叶宸剪完的，所以都不敢回答，相互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

“喂喂，你们很过分啊！”灵雎微微皱眉，“王桐，你必须过来！”

“不用了吧，我觉得我的头发并不算长。”王桐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你说什么！什么你觉得，我看得很长了，给我过来！”灵雎一声命令让王桐接受现实，成为了第二个受害者。

外面的声音，叶宸在厕所里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的锁被打开了，而他们的故事从现在，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