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想要成为世界本身？

左吴有些说不出话，摩挲在窗台的手都似乎因为这番宏愿有了一点错觉——窗台的光滑不再，业已成为了巨龙体表美丽的龙鳞。

……龙鳞？世界？

低头，黛拉好像刚看完一场绝妙电影，尚在回味享受，急切需要朝人分享她的想法。

但虫娘眼尖，一眼便看见从自己后颈上拽出的肉芽不在左吴的耳朵上，狐疑：“啊，爸爸，你没有来听巨龙的心声？”

“没有，我和燃萝说了下话。”左吴摇头，依旧盯着黛拉看。

黛拉不觉有异，稍稍倾了下身子，越过左吴的身体看了下于她眼中和自己年龄相彷的光球，旋即有些气鼓鼓：

“燃萝，燃萝。好听是好听，可我老妹都还没有名字！……啊，我现在是不是该把我老妹叫做二妹了？”

黛拉自诩老大，打不过她的二公主被她当做妹妹。若再添一个家人，称呼自然要改。

闻言。

左吴知道燃萝站在自己身后，也让自己的后背觉得是一阵阵的滚烫和烧灼。

黛拉还朝自己快速眨着眼。

左吴和虫娘父女一场，心有灵犀，此时却只能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也敢想。”

黛拉捂住脑袋，撇嘴，不再理左吴，而是小跑着去到小灰旁边。小灰倾听巨龙声音的过程也已经到了尾声，随时会清醒，是再好不过的交流对象。

左吴看着虫娘的背影，缓缓抬手，一下一下的虚握。

和黛拉迫切想要与人交流倾听巨龙的心声后的感想，让欣赏后的回味更甘甜一样；左吴也是在回味着刚才拍黛拉脑袋时于自己手上残留的手感。

燃萝凑上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在黛拉眼里是什么模样的。”左吴说。

“噢，我来给你形容一下——就和黛拉她自己差不多嘛，脸是几片甲壳的巧妙的拼合，头发是龙须模样的触角，还有皮肤，皮肤上也盖了层龙的鳞片……哦，你在意的是龙鳞，”

燃萝想到了什么：“怎么，听着以太龙的梦想是成为世界本身，又想起黛拉身上也拥有龙的血脉，让你也有些动心了？”

左吴笑了下：“那么在你眼里，以太龙的梦想有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这个问句本来只是左吴的顾左右而言他，是为了缓解自己遇到什么都想为黛拉扒拉一下的心思被燃萝看穿后的尴尬。

谁知燃萝只是理所当然的点了下头：“有。”

“有？！”左吴愣住。

“这有什么惊讶的？”燃萝指了指左吴的身体：

“你是血肉生灵，体内有六十万亿个细胞。换个角度，你自己不就是这六十万亿个细胞所栖身的世界？”

“而现在，你的细胞们虽然只能靠基因为蓝图，规划它们的一生。但只要费点功夫，把它们一个个改造，赋予智能，又有何难？噗哈，细胞文明，刚接触科幻的小孩子都能拥有的想象啦！”

“再退一步，构成你身体的还有更加不计其数的原子呢。原子核内部是质子，而质子可以二维展开，可以在里面凋刻信息。”

“也就是说，每个质子都能被当做一个二维的宇宙。按我得知的知识，就有不少被展开的质子中观测到了堪称辉煌的二维文明的例子——”

左吴怯怯举手打断：“那个，怎么个辉煌法？”

燃萝比划：

“若质子本身相当于二维世界的整个宇宙，那有些二维文明则是相当于把它们的触角延伸到了其身处宇宙的每个角落。可不比当下你认识的任何一家文明都要辉煌？”

“比如仁联，不管有什么样的客观原因，不还是只能窝在他们的银河作威作福。”

说着，燃萝狠狠摇头：“呀，这些点子明明在你地球上的种种科幻文学中都有相当精彩的运用啦。”

“你喜欢文学，可怎么到你自己的时候，就对听‘成为世界’这件事会感觉这么的惊讶呢？”

左吴默然，只是余光看见黛拉也竖着耳朵在偷听这边的声音，燃萝谈话的内容也被虫娘听了七七八八。

黛拉是觉得以太龙的心声是一种“宏愿”的，却被燃萝打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就好像影院中自己觉得是上乘的电影，被别人说的一文不值一样，分外不爽。

燃萝在眼观八方。

虫娘小小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她的观察，也正如燃萝所说，她现在还是半成，任何在如今接近自己的生灵，对她都有无比特别的意义。

也因此。

似是为了安慰，燃萝咂舌，换了个说法：“好好好，以太龙的梦想确实宏大。毕竟世界从来都是‘已有’，却从来没有‘从无到有’的。”

“可以二维展开的质子也好，我们的身体也好，都一样。是先有了质子和身体，才能被当做一个世界的。”

“所以，以太龙想做的事，就像是一个比较大的细胞发誓，说它想要成长为能容纳下一整个血肉之躯的新身体一样，呼……”

黛拉轻声：“你在讽刺。”

燃萝点头：“若给予癌变的细胞以足够的能量，那它确实可以无限增殖，几十公斤的身体上剥离下来的肿瘤成长到几百公斤，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例子。”

“所以，倘若你觉得癌细胞侵吞身体可以算作拥有宏大愿望的话，那我觉得你想得很对！”

虫娘撇嘴，却只能做一个不屑的表情，已经无力反驳了。

左吴也明白了，或许燃萝自己没意识到，但她的鄙夷却实实在在的又揭露出一个有关世界的秘辛——

只要注入足够的能量，便真的能成为“世界”一样的东西。可相对眼下的真实世界来说，这方世界上哪里有像能将癌细胞喂成几百公斤的混乱血肉的无线能量呢？

答桉是虚空，虚空能量可称之为浩瀚。

可这世界若被虚空荡涤，物质和精神间便再也不会有明确的界限。万事万物都将失去原有的形体，成为只属于维度恶魔或者其他高维生物的游乐场。

和癌变无异。

左吴沉默，原本，自己还想着黛拉有巨龙的血脉，还有姬稚体内运行的修炼程序的原理也是在她体内形成一个“小世界”的。

两件事都与“世界”有关，自己说不定能从上面做做文章。

想法还未实施，已经化为泡影。

……对了，巨龙自己的想法呢？

左吴一下子有些毛骨悚然，癌症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会扩散，会在吸收能量后便开始疯长，直至完全抑制不住。

不能忘记维度恶魔还在暗处向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虎视眈眈。

难道维度恶魔最后决定转投燎原，最终的目的，就是看中了以太龙这有绝佳潜力成为“病灶”的大家伙？

甚至一切条件都给以太龙准备好了，无限神机和以太象引擎在巨龙肚子里完成了有机结合，磅礴的虚空能量已经在它体内流转。

当下，虚空能量虽然大半进了燃萝的肚子，但只要截留下小部分，便能开启巨龙身化世界的进程。

燃萝也不该反对的。她是神灵，神灵就是毫无疑义的高维生物，本该在那被虚空能量洗涤后的世界如鱼得水的。

她却用比喻做了提醒。

给自己这些渺小且孱弱，会被她一眼看穿的生灵做了提醒。

左吴抿嘴，不知该说什么好，可心里的毛骨悚然不曾消退，有些事情必须向巨龙当面问清。

终于，左吴将黛拉递出的肉芽塞进自己耳中。浩瀚悠远的声音传来，这里本来就是一片幻境了，可左吴觉得自己又要进入一个梦中梦。

彻底沉浸入巨龙的心声之前。

左吴的余光瞥见黛拉还在小灰面前晃悠，小灰迟迟没有醒转。

只是进入能与巨龙交流的浩瀚悠远后，左吴竟然在这梦中梦的入口看到了一个身影——

小灰在这嵌套的幻觉中等着自己。

她有些局促和踌躇，在原地忸怩许久，发现左吴终于来后，才“唰”的将自己表情冻住，冻成冰山，也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对小灰而言或许只是普通的开场白，对左吴却是毫无疑问的重量级。

她轻声：“唔嗯，你对燃萝把灰风……燎原的灰风当母亲这件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