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豁埃玛阑勒和孛尔贴赤那两族数百双关切的眼神中，白小鹿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些许生气，额上血流如注的伤口竟也奇迹般地在人们的眼前缓缓愈合。

那拉娜仁托雅俯身以手中的金质七星宝剑轻触了一下白小鹿的额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等她醒来，应该就没事了！”轻吁了口气，她起身将宝剑收起，看了眼神色紧张的捏古斯巴日叫他放心。

“多谢女巫！”捏古斯巴日摸了摸白小鹿的头发，起身对她再次鞠躬行大礼，感激道：“女巫有任何要求尽管开口，巴日定当竭尽所能，以报答您对小鹿的救命之恩。”

那拉娜仁托雅赶紧倾身扶住他：“捏古斯王爷当真客气了，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捏古斯巴日沉吟地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道：“女巫的恩德，巴日会谨记心底，他日有机会定当全力报答，决不推托。”

那拉娜仁托雅微怔了怔，那样坚定的神情不容拒绝。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唇畔缓缓浮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边，乞颜赤那不发一语地站在人群之外，银色的眸子越过重重阻碍紧紧凝望着安然躺在捏古斯巴日怀中的人儿，紧绷的冷俊面容中隐藏着不被人察觉的忧伤和极力压抑的情感。

蓦地，他的视线与那拉娜仁托雅浅含笑意的目光相撞。他陡地一震，刹那间的目光交织中，他有种心灵被窥视的慌张。

“王爷！”托罗其格其高大粗粗犷的身影阻隔了那道洞悉的目光。

“马车已经备好了，清水和郡主的衣物都已经送上车内了。”

乞颜赤那点了点头，终于迈开脚步往人群的中心走去。

换了身干净舒适的衣物，用清水清洗过满脸的血渍和污垢后，白小鹿额上的伤口只剩下一道粉红色的痕迹，伤口愈合的神速令人称奇。那拉娜仁托雅手持银铃低声诵念了一串咒文后，便放下马车内的轻纱帘蔓，走下了马车。

看到她从马车内走出，守候在侧的嘎必雅图立即神色恭敬地躬身低头行礼：“有劳巫师大人了！”

那拉娜仁托雅清澈明净的目光如水般望向他，微笑着伸手轻拍了拍下少年略显单薄却坚挺的肩膀，轻声道：“照顾好小鹿。”

嘎必雅图略微一怔，黝黑冷漠的脸上未露出丝毫情绪，只是沉默坚定地点了下头。

捏古斯巴日疼惜地看了眼仍然昏迷未醒的白小鹿，转身跃上马背，望向前方早已整装待发的乞颜赤那，扬起手臂示意队伍重新上路。

此时天色已近正午，湛蓝的天空静得如一面镜子，没有风，没有云，阳光亮白如雪，分外刺目。

草原重又恢复了宁静，长长的车马队伍在烈日下迎着隐隐涌动的热浪，不急不缓地朝着草原尽头的那片苍黄砾白的戈壁滩前进。

原本计划正午时分进入那片曼达尔戈壁，赶在天黑前穿过，但因为刚刚的意外担误了时间，只得拖到明日清晨再进入曼达尔戈壁。

草原上的牧民，没有人会在入夜后进入戈壁滩，不仅是因为那酷似地狱般的气候，更可怕是那些潜伏在戈壁滩干燥砂石深处不为人知的恐怖危险。

傍晚时分，队伍在临近戈壁滩不过数十里地的一处水湾扎营。袅袅炊烟混着奶茶的浓香浮荡在入夜微凉的空气中，似一缕缕轻纱，徐徐变幻着柔美漂渺的形态。

营地中心两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负责晚餐的随从们不慌不忙地翻转着烤得冒油的羊腿。刚刚安扎好的帐蓬外，忙完手头上的工作的随从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休息，闲聊。

托罗其格其带着侍卫们巡视完营地四周之后远远望了眼独坐在一间帐蓬下的那拉娜仁托雅，犹豫着终于还是倒了碗刚热好的奶茶缓缓朝一身红衣的神圣巫师走去。

“巫师大人”他将奶茶递到她面前有些结巴地说道：“您饿了吧……先喝碗茶吧，刚，刚热好的。”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碗，粗犷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眨着微微的红色。

那拉娜仁托雅抬头看向他，优美的唇线饶有兴味的浮出一抹弧度，未接过碗，倒是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笑道：“托罗将军也休息一下吧。”

托罗其格其一愣，脸上飞快掠过一抹尴尬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搔了搔头说道：“呵，多谢巫师大人关心，可是，可是我，我还有些事要去向王爷汇报。”他像是手中的茶碗忽然变成了滚烫的铁块般，急忙将碗搁置到帐蓬里的小几上，然后匆匆退出了帐蓬。

“将军请留步。”那拉娜仁托雅轻声唤住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慌张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王爷出去打猎了，您还是先坐下来歇会儿吧。”

“啊？”托罗其格其惊讶地转身，不确定地望向她。

“王爷打猎去了有一会儿了，应该就快回来了。”那拉娜仁托雅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再次抬手示意他坐下来休息。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向帐蓬喃喃道：“随行带着食物足够多的啊，王爷怎么突然兴起跑去打猎呢？”

正纳闷着，他一抬头就见离营地不远的夜色下，一抹银发飞扬的身影缓缓向营地走来。他已坐下去一半的身子倏地直起来，连忙迎了上去。

“王爷”他惊喜地盯着乞颜赤那手中拎着的两只肥硕的大獭子。“呵，好大的个，唉呀，咱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季节的獭子肉可是最嫩最香的啊，还是王爷您想得周到啊，咱们今天的晚餐可丰富了，嘿嘿！”

乞颜赤那瞥了他一眼，顺手就将手中的两只大獭子扔进了他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往帐蓬走去。

就在托罗其格其抱着大獭子笑得眉开眼笑，口水都要流下来时，却冷不防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飘过来：“把那个赶紧给捏古斯王爷送去。”

“啊？”犹如一盆凉水浇下，托罗其格其的幸福瞬间破灭，有些舍不得地抱着怀里肥肥的两大团“美味可口的肉”，眼巴巴地望着走远的乞颜赤那。

搞什么啊，辛苦打来的美味，为什么要送给别人吃呢？虽然心里有些郁闷，可是毕竟王命不可违，他苦着脸向豁埃玛阑勒族的帐蓬边走边唉气。

好笑地看着垂头丧气的托罗其格其，那拉娜仁托雅转头对蹲在帐蓬边洗手的乞颜赤那说道：“王爷是特地为小鹿准备的晚餐吧！”

乞颜赤那没应声，只是继续着洗手的动作。

“呵呵”她忽然轻笑出声：“我原先以为小鹿只是喜食素食，原来王爷您早就发现她只是不吃羊肉啊！”

乞颜赤那擦干了手，回过身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冷然的俊脸蓦然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叹道：“没有什么能逃过女巫洞悉一切的睿智双眼啊。”

那拉娜仁托雅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侧，伸手指向营地另一方的帐蓬，低语道：“再睿智的眼睛也胜不过一颗雪亮的心，只是人们往往让眼睛蒙蔽了自己的心而已。”

漫天覆地的疼痛汹涌地袭向白小鹿的意识，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未料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犹如被针刺般，疼得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一声轻微如蚊吟的呻吟立即惊动了帐蓬里守候多时的人。

在彻骨的疼痛刺激下，她终于掀开了沉重如石的眼皮，映入眼底的是捏古斯巴日欣喜若狂的笑容，还有眼中闪烁的激动而欣慰的光芒。

“小鹿”他轻声地唤着她，似是怕惊动了她般。轻轻抚摸着她额角那道粉红色的伤痕，眼中尽是心疼神色。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静静地望着他，直到全身的疼痛在意识清醒过后渐渐消退去，她才微微扇动了一下睫毛，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阿……哈”

捏古斯巴日的身体蓦地一震，脸上闪过了一抹分不清是痛楚亦或是喜悦的复杂神色，忽地用力将刚刚苏醒过来的她拥入了怀中。

“感谢腾格里……感谢腾格里……”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着她柔软的发丝，喃喃地重复着。内心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再也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呼啸着冲破了堤防，令他全身不自觉地剧烈颤抖。

他的小鹿平安地回来了，他的小鹿回到了他身边，他的小鹿。是的，她是他的小鹿，只是属于他的小鹿。

他未曾想到，当她的生命在他眼前一点点流逝的时候，那样深刻的恐惧竟让他的世界感到从未有过的黑暗绝望。那一刻，他才忽然发现，她竟已对他如此重要，她不再仅仅只是“查干苏泊”的替身，她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份，无法割舍的一部份。

“小鹿，我心爱的小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