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秋英百思不得其解。
眼瞅着孟家村那边的抱怨声和哀嚎声越来越大,实在是没忍住,开口喊了一嗓子。
“都别吵吵了,吵吵有什么用,人家不让进,天下之大,难道还找不到容身之地了。”
“大妹子,你说的轻巧,可是俺们就在通州认识人,去其他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
孟夫子无奈的叹气。
“孟夫子,不是我说话难听,可现在情况已经摆在这里了,这里是通州底下的城镇,人家也说的清清楚楚,已经不接纳难民了,不仅不接纳,连进去买点日用品都不让,既然如此,还不如花点心思去想其他的路,光在这儿下跪哀嚎,有啥用呢?”
“唉……”
孟夫子也知道现在哀求和痛哭已经没用了,可他这一路上就是用这个念头来吊着大家伙活下去的信心,可现在这信心都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他这一把老骨头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范秋英见状,真是没想到。
这一路上,旁人也就罢了,可孟夫子一直让她觉得还是有些远见的。
咋遇到这么点小坎坷,就也跟其他人一样了呢?
“孟夫子,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们,你们一直说要去通州找那老乡,到底是跟你们有啥亲戚,如果是要紧的亲戚还成,可如果不是要紧的,你们这么多人,人家真的能收留?七八十口子呢,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亲爹娘,也不好安排?除非你那亲戚现在真的是良田千亩的那种?”
“那亲戚其实……”孟夫子想开口说什么,可是又无奈的低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范秋英也没心思切听他心里是咋想的,继续追问,“还有,你们有没有跟那亲戚书信过?万一人家现在已经不在通州了,你们不是白跑一趟?”
“对啊,夫子,你到底有没有跟你孙子书信过?”这时孟家村有个人忍不住了,追问孟夫子。
此话一出,范秋英才明白,原来孟夫子和孟家人口中,那一直提起的亲戚竟然会是孟夫子的孙子。
可是如果是孙子,怎么会不在孟夫子身边,而是远在通州。
孟夫子是青州边上的汀州人,距离通州可几千里地呢。
范秋英的疑惑追问和其他人的助攻之下,孟夫子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范秋英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孟夫子还不只是夫子这么简单,是告老还乡之后才回汀州当了一普通的乡村夫子。
而这之前,孟夫子,不,是孟庭州,已经官居五品,隶属礼部,礼部员外郎。
“啥?夫子?您已经是五品的大官了?那为何?”孟家人村人并不懂什么官职,可是觉得那应该是很大的官了。
“啥大官,在官场摸爬滚打一辈子,也不过是一个啥也说了不算的从五品罢了,在京城那地方,这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孟庭州无奈的苦笑。
范秋英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孟庭州顿了一下,等村民说完,才又继续开口。
看得出,他对村民是很有耐心的。
范秋英怎么都想不到这孟夫子既然已经做到了从五品,那又是怎么离开官场的,按理说,就算是告老还乡,也不会这么凄凉的。
“礼部掌管礼乐,虽然不是啥重要的部门,但我也一直是兢兢业业,只是朝廷积弊,礼乐不举,我实在是忍不了了,便上书一封,只是没想到这却彻底断送了我和我的子孙后代的前途。”
想起王氏,孟庭州仍是义愤难平,不胜唏嘘。
其他人感受到他的情绪,没有再说。
“我那大儿子从小饱读诗书,那时候才刚刚过了三甲,没想到就因为我的事情而被革除了名次,老伴一怒之下撒手人寰,大儿子自那之后就,后来竟敢醉酒掉入河中。
我自责不已,原本想带着二儿子回到家乡,远离那纷争,可没想到二儿子却留书一封跟我断绝关系离开了,后来竟然改名换姓投奔到了当时朝中颇有权势的人那里,再后来娶了那家人家的庶女,在那人的扶持下一路官运亨通。
而我那孙子后来也官运不错,现在就在通州刺史底下做一名官员。”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想去投奔孙子?”范秋英总算是明白了,既然孟庭州知道孙子的下落,那肯定是跟孙子有书信联络的。
只是他那孙子到底不是通州刺史,而据她所知,那通州刺史可是太子的人,而太子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利用明国和昌国的战事来制衡甚至是杀了恭王,好排除恭王的威胁。
所以通州肯定是会乱的。
不成。
得跟孟庭州说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才成。
不然他一心还要去投奔孙子,到时候再害了这一村的人。
坐在路边,范秋英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了是不是该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孟庭州。
如果透露了,那孟庭州会不会跟他孙子透露,若是通州那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借此来要挟顾佑堂?
可是如果不说,那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又是否能够取信她呢?
罢了。
不管如此,自己都把知道的告诉他,至于会不会相信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担心自己一个人说这些话,孟庭州不信,她索性把欧阳慧一起拉上,说是他一路见闻,加上自己的亲生经历和猜测。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现在看上去是昌国挑起战事,可实际上是有人想利用这次战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根本不想管百姓的死活?
之前云州就是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差点害了一城的百姓?
而现在云州现在已经解除了危机,所以那些人只怕会对通州下手?”
“对。”范秋英点头,心中忍不住想,不愧是在官场待过的,几乎一点就通。
“可通州距离京城太近,如果通州真的出现乱子,给了那昌国人可乘之机,到时候明国被攻破可就在顷刻之间,那人真的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断送明国吗?”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分析。”范秋英摇头,“毕竟现在瓜州那边的情形我还不知道,可如果瓜州那边真的也出现了问题,到时候大批难民涌入通州,而通州如果还坚持不接纳,到时候未必就不会出现问题的。”
该说的已经说了,至于怎么选择,就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孟庭州陷入了纠结,一方面通州这边确实不让任何外人进去,虽然还只是一座小城镇,可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而他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跟孙子书信过了,现在手里也没有凭证,又该如何带着这么多人进城去投奔孙子呢?
而且如果这老太说的是真的,那自己把这一村的人都带进去,不是害了一村的人呢。
可是如果不去通州的话,又该去哪儿呢?
通州再往北是宁州,是皇帝的第九个儿子武王的封地。
武王是所有皇子中最崇尚武力的,可是也是最残暴的。
经常会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在宁州内肆意的猎杀百姓为乐,就算武力值可以护佑百姓,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又如何会接纳逃难的百姓。
再就是京城了。
天子脚下啊。
是他发誓不再踏入的地方。
可是眼下环顾四周,似乎也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是自己将这些百姓从家乡带出来的,也是自己一路带着他们来通州,自己现在要是不管,那这些百姓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好,那就去京城,虽然我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年,可当年的熟面孔应该还有几张的,赔上老脸,我也要安顿好乡亲们。”最后,孟庭州总算是一锤子定音。
目标是定了,可是距离京城也还有不近的距离,而且队伍里太多生病的人了。
半个月后到了春分这天。
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通州和京城的交界地。
只是这交界地不是平原,不是河流,而是高高耸立的一座巍峨的大山。
又要爬山了,有的人流露出犯愁甚至是无奈的眼神,有的人则是直接哭出声来,而有的人则是流露出如狼一般的光芒!
而顾家人就是那后者。
“卫庄,爬过这座山,是不是就进入了京城的地界了?”
范秋英忍不住问卫庄,毕竟这一路上都是卫庄在负责引路的,作为从京城恭王府出来的一名护卫,这一路上,卫庄又一直在护卫一家人,她还是选择相信的。
其实她也实在是走累了,也懒得再去计较了,再说,那顾佑堂原本就有愧于顾家人。
就算顾佑堂是穿来的,但是占据了人家原身老公的身子,就该履行对顾家人的义务,可他倒好,竟然一直都装作死人。
想起这个,范秋英就觉得还是自己做的对,虽然自己压根不想占据这老太的身体,但是既然占据了,就把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起来了。
就这一点,自己就比那顾佑堂不知高了多少。
她想着,以后要是再见到顾佑堂,一定的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只是顾佑堂以前会是什么样子?
她说的是现在住在顾佑堂身体里的灵魂。
之前的书信,让她确定了顾佑堂也是穿越来的身份,也确定他们应该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
可是会不会那么巧,他们正好就认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