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秀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仅范秋英看在眼里,欧阳慧也留意到了。
他把她喊到一边,“永秀,你最近是咋了?咋心事重重的?诊脉比平日里花费的时间都要多不说,下针的时候也总是手抖,你莫是有啥心事了?想情郎了?”
欧阳慧听说了顾永秀和胡山西的事情,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前面打仗,顾永秀思念也是应该的,可是却不能影响治病。
治病一途最忌讳分心了,这心一不稳,诊病的时候就有可能会出现偏差,这一出现偏差,那可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师父,不是……”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我可跟你说,你既然拜我为师,虽然咱们还没行拜师礼,可是你也已经算是我欧阳慧的徒弟了,你要是不用心,那我也可以随时撵你出师门,省的以后学个半吊子,有损我的名声。”别看欧阳慧平日里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头样子,可是在医道上是很严肃的。
他平日里待顾永秀也是很慈眉善目的,这么严肃,说的话这么重还是头一次。
顾永秀吓坏了,她是真心喜欢学习医术的,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想治好四哥的病,可她学医术之后,似乎找到了某种存在感,让她由心的喜欢。
“师父,你别撵我出师门,我喜欢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我喜欢那些药草,喜欢他们的味道,也喜欢背那些药方,师父,我是真心喜欢帮人家诊脉治病的。”顾永秀不知道该如何让师父不生气了,情急之下直接跪了下去,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流淌。
“你这孩子,你先起来,别哭了,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咋了?”欧阳慧板着的脸破防了,他是第一次收徒弟,可之前也有去请教的,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可是他也是认真教的,对那些男人,他一向都是张口就骂,他当年拜师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见到顾永秀这番,才霍然想起自己的徒弟是一个女娃娃。
“师父,那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顾永秀不想放弃学医,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心里的秘密告诉师父。
她相信师父,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欧阳慧听完之后,抚着已经花白的胡须许久未出声。
顾永秀心里很忐忑,眼睛含着泪水一眨不眨的盯着师父,唯恐师父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会再次提把自己撵出师门的事情。
可不知咋地,这件事说出来之后,她心里似乎好过了一些,像是一直悬在半空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永秀,所以你想学医术给你四哥治病是因为愧疚,因为你觉得你四哥当日要不是为了救被毒蛇吓到的你,就不会从山坡上摔下来,更不会磕到头,变得痴痴傻傻的是不是?”
顾永秀抽了一下鼻子,重重点头,想起往事,忍不住啜泣起来。
“师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菜花蛇,就算是被它咬一口也不会有什么的,可我当时真的是太害怕了,恰好四哥就在附近打猎,我……”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啊,你害怕蛇是人之常情,别说你,我也害怕蛇,那东西长得怪渗人的,谁不怕呢?你害怕了向自己的兄长求救,是人之常情,你四哥运气不好摔在了石头上磕到头,变的痴傻,是运气不好,为师觉得跟你没什么关系。”
欧阳慧一边分析一边安慰顾永秀。
顾永秀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着师父,“真的?”
“嗯,反正师父是这么觉得的,不过为师觉得与其憋在心里难受,不如跟家里人把话说开了,到那时你娘你四嫂要是跟为师觉得不一样,那你去恕罪也好,弥补也好,总归是不是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顾永秀不是没想过,可是她害怕,因为娘一直都不喜欢自己,她害怕娘一气之下会把自己给卖了。
可是现在的娘真的会吗?
她想着,摇了摇头。
现在娘对她很好的,她觉得娘应该不会的吧?
欧阳慧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她仿佛有了一种信心,鼓起勇气把的那个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一家人,尤其是四嫂和娘。
“四嫂,对不起,我该早些告诉你的,可是我实在是害怕,害怕你会怨恨我,四嫂,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四哥。”
“娘,对不起,我没有跟你说实话,我就是害怕,害怕你会不喜欢,害怕娘把我赶出家门去。”
“永秀,当日你四哥摔伤后,你偷偷的把月例钱留出来一些送给我,是为了弥补我是不是?”何氏刚开始听的时候,还真有些心里不平,可是想着当日顾永爵病倒了,婆婆和妯娌们又一起排挤她,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有顾永秀每次回来给她带些东西偷偷塞给她一些钱,还跟她说话,她又觉得没那么不平了。
“四嫂,的确是有弥补的成分,我要是什么都不做,心里肯定难过,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四哥四嫂的,不说别的,咱们这一家子,只有四哥四嫂是真心夫妻。”顾永秀说着。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于现实的感悟没有那么深,相比家里其他人觉得何氏是那种地方出来的配不上自己的四哥,她更能觉察出四哥和四嫂之前那种情意绵绵,其实她一直很羡慕的,甚至一度还有些嫉妒,毕竟她知道四哥其实并不是她的亲四哥。
“啥意思?永秀,你说我们不是真心夫妻?”李氏觉得小姑子这话有些刺耳,她讨好何氏也不能拿自己当垫背的。
“老大家的,你插什么嘴。”范秋英不悦打断,其实她觉得永秀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家里四房,包括她跟那顾佑堂,哪个刚成亲的时候是有感情的,都是媒妁之言,家里安排的,可是日子就是这样,过着过着有了孩子也就成了利益共同体,成一家人了。
“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四嫂和四哥那种你尊敬我我尊敬你,有句话咋说来着,我记不起来了,反正这样的日子很好。”顾永秀道。
“举案齐眉。”顾天明在一旁提醒。
“对,好像就是这个词。”顾永秀笑着,又给何氏跪下,“四嫂,你放心,就算四哥好不起来,我也一定会赎罪的,我以后跟着师父行医治病,得的诊金,会拿出来供养你和侄子的。”
“好永秀,不怪你,你是你四哥的妹子,你四哥救你是应当应分的,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四嫂刚听的时候确实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这会儿已经想通了,而且我相信你的医术,你一定会治好你四哥的。”何氏说着把永秀拉起来,永秀却不肯,大肚子的何氏很吃力。
“好了,起来,你得把你四嫂累得早产?”范秋英拉下脸来,佯装不悦。
顾永秀这才起身。
事情说开之后,顾永秀心里的疙瘩也解了,做事专心不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这人啊,就是不能背着包袱过日子。
心累。
转眼到了春末,倒春寒的现象愈发明显,而他们走的这片恰好是山地。
山风格外的大不说,温度变化更为明显,刚才还有些热,过了一会儿就冷的人缩紧身上的衣服。
赶驴车的顾永富和顾永贵刚刚热的脱下厚厚的棉衣,接着又冷的赶紧让人找出来穿上了。
这天黑的时候,一家人行至半山腰,气温也骤降,仿佛又回到了酷寒的时候。
别说人了,驴子都冷得不愿意再走。
“老大,别走了,咱们找个山洞歇息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说吧。”范秋英扯着嗓子对着最前头的顾永富喊道。
可是也不能无头苍蝇一样的拉着货物去找。
只好拜托给卫庄,“壮士,你去打探一下吧,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能遮风的地方。”
“好。”
卫庄答应着便带着另外一个去寻找了。
等到人离开,范秋英又看向欧阳慧,欧阳慧是从邻国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从这山上过的,“神医,你知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得亏她多嘴问了,等到一个时辰后,卫庄和另外一个壮士一起无功而返。
也不能说是一点发现也没有,至少发现了一处小溪,里面的水很清澈。
这对于食物充足,水源却一直紧缺的顾家人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了。
“神医,要不还是去找找你说的那大山洞吧?”
欧阳神医闭着眼想了想,又往四周看了看,“那好吧,只是太黑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处走。”
“要不让壮士背着你,你只是负责指路就成?”
范秋英知道欧阳慧的腿伤还没完全好,就算是好了,一个老人家也不适宜在大晚上在这野兽出没的山里行走。
于是在欧阳慧的指路下,借着卫庄的腿,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山洞,卫庄和几个护卫一起进山洞把野草收割了,又点上熏了熏,收拾的差不多了,才来通知顾家人。
这山洞很大,四辆驴车都进去也能装得下。
这驴子今晚上也能跟人一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