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山,整个世界像一个逐渐冷却的熔铸炉,兴许是打铁的神明在抽动风箱,清爽的晚风闯入这片钢铁森林,结束了一天忙碌的人们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高楼之下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有些人看了眼就匆匆离去,对他们而言,楼顶上面那个男人也只是个陌生人,没有任何联系。
至于他最后是跳下来,还是被救了,都和他们没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就不相通,今天看过,明天就把这个画面从记忆里踢出去。
没人会真正在意脚下的灰尘,路过往前走过去就是走过去,就和看书看完这页翻过去一样正常。
过了没一会,路口警车、消防警笛和救护车警笛在轰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队身穿橙黄色消防服的消防官兵从车上下来,动作迅速赶到现场。
按照平常一直训练的内容,在指挥员的指导下有序做好每一步,设置隔离区、拉起警戒线隔离人群,把跳楼地点、周边环境、铺设要求计算在内,争分夺秒地铺设气垫,以做到把人员的生命危险降到最低。
民警从另一边行动,带着受过专门训练的谈判民警上楼,男人位于顶楼的位置是很不好解救的一个位置,对他们而言,消防官兵所铺设的气垫是最后的一层保障,能不用到是最好的!
警戒线外,混在人群中的古余稀看着消防官兵和民警行动,他觉得很新鲜,目光紧锁楼顶的男人问道:“就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花费这么大阵仗,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对吗?”
这自然是问的谢凉。
“是。”谢凉回答古余稀的时候,同样也仰头看着坐在护栏外的这个男人,他能隐约看到楼顶有民警在悄悄地接近男人。
“看明白了。”古余稀从男人身上收回目光,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谢凉,眼睛来回不断扫视周围,“谢兄,跟我来,我们先离开人群。”
“去哪?”看了眼古余稀的手肘,谢凉疑惑问道。
古余稀没细说,他挤开人群在前面带路,“总之先离开人群,跟我来就对了。”
看着古余稀挤出人群的背影,谢凉回头再看了坐在护栏外那个男人一眼,鬼使神差地小声说了一句,声音微不可察,“希望你没事吧……”
说完,扭头就跟在古余稀身后往外挤,别说,不用觉醒的能力和体魄,想挤出人群还真是要费一番手脚。
从人群出来,谢凉跟着古余稀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小道。
“古兄,现在可以说了吧?”谢凉审视周围的环境,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古余稀身上。
“嗯,刚才人多,我不想引太多人注意。”古余稀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两张符箓,他递给谢凉一张说道:“拿着这个,我带你去顶楼看,那里才是最好的观看位置。”
“这个是和刚才在学院那张黄符一样的?”谢凉看着黄符问道。
“不,有些不同。”
古余稀拿着手中的符箓有些舍不得,摩挲着符箓上勾画的纹路,他陷入了回忆:“这种是在学院的时候,给你说的匿隐符,我也就只有几张,用完就没了,现在制作符箓这门手艺算是失传了,想当初这个还是好不容易从那个老东西哪扣出来的一点。”
“那匿隐符和黄符的使用方法一样吗?古兄。”谢凉问道。
“嗯,一样,用完老朽就带着你过去。”古余稀点点头,他自己已经先谢凉一步使用完匿隐符,整个人在谢凉面前消失不见。
“感觉区别不大……”
看着古余稀消失的位置,谢凉控制吸收进身体的能量灌入匿隐符,眨眼的功夫,他也同样消失在角落小道。
徐徐凉风灌入角落小道尽头,裹挟狭小空间里的垃圾往外面滚,单调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小道内,投射斜切在墙壁上的光线缓缓消失,不知何时开始,天色也显得愈发昏暗,整个天空看起来就像一块缓缓合上的幕布。
只需等待演出节目的报备,大幕揭开,一场演出就会立马开始。
在谢凉使用完匿隐符之后,古余稀迫不及待地直接带着他在天空横渡,没一会的功夫他们俩就到了商场的顶楼。
民警的谈判劝说人员站在离男人大概两米多一点的距离,其他民警也在试图寻找救援机会,不过谢凉能看得出局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男人是侧着身子躺在护栏外面,只要一个不小心,这个穿西装的男人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摔向地面,他和民警保持的距离绝对来不及救援!
“看来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古余稀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老实地当一个吃瓜群众,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朝谢凉说道:“谢兄,来坐这。”
谢凉没拒绝,他来到古余稀身边坐下,顿了顿,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古兄……这又是隐匿符,又是特意来到楼顶看,你不会对这里的人产生了对赌的想法吧?”
“没错!”古余稀眯着眼,深吸一口气,感兴趣说道:“这里的气氛让老朽感觉像是回到以前经常去的赌场,一场赌局凑起来的全是一桌陌生人,压上身家,任由赌局之外的人怎么叫唤都不必去理会,而这……”
古余稀手臂一挥,如同给谢凉展示自己心爱的产品一样,他一板一眼认真说道:“就是一种特殊的生命赌场!回到护栏里面、从楼上往下坠,结果只需在一瞬之间便能分出胜负。”
“所以你是要选谁当对赌对象?”顶楼加上西装男人,除去谢凉和古余稀,总共都有五个人。
听完这话,古余稀眼睛来回转动,视线在五个人身上不断跳跃,这五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对赌对象,有时候赌这种东西并不一定局限在骰子之类的东西。
“挑好了!”古余稀浅笑,他指着躺在护栏外的男人说道:“既然一切的因都是这个男人开始引起的,那么我们的赌局也由他来进行!”
“内容?对赌内容是什么,
有哪两种选择……”谢凉目不转睛盯着西装男子,皱着眉头问道。
“跳下去或者被救回……”
“救回来!”
没等古余稀讲完,谢凉毫不犹豫直接选择,都不带思考的那种。
“确定吗?你完全可以再考虑一下,按照现在的情况和这座高楼的高度来看,你选的救回来概率不是很大。”古余稀有些诧异,他再给谢凉一次机会让他好好选。
“不用想,不管是这个男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我都会选择救回来!”目光坚定不移,谢凉十分认真说着自己的想法。
古余稀像是不认识谢凉一般,也不说话,浅笑着重新打量他,在谈论到生命这个话题时,这个青年在古余稀心中的形象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转变很突然,这是古余稀对人类的理解里所没有的,他还并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缓缓摸着胡须,古余稀直视谢凉的眼睛问道:“因为选择跳下去会有罪恶感?就算赢了也不会感到开心?是这样吗?”
“有一点……但不全是。”正如古余稀说的那样,谢凉要是选跳下去,心里会有莫名的负罪感,虽然很轻微,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跳下去这三个字像一把看不见的刀,谢凉一旦选了这个选项,西装男人要真跳下去了,这就使得他会有一种自己用这三个字添在了,促使西装男人跳下去想法的沉重重压上。
本来选择死亡就已经是一个很沉重的选择,谢凉不想再给这个选择再添上阴霾。
“一点?”古余稀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他把放在西装男人身上的兴趣全转移到谢凉身上,他不知不觉间松开捋胡须的手,凑到谢凉身边问道:“其他那部分是什么?”
眉头紧锁,谢凉其实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古余稀谈论很久,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比较关心西装男人的情况,因为那边实在是平静得有些诡异。
无论谈判劝说的民警怎么说,男人还是脸色平静如水,眼神波澜不惊,除了在民警上来时说了句,最好离他两三米的距离,谁超过就毫不犹豫跳下去外,到目前为止一句话也没说过。
并且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并不像平常看到的跳楼者那样,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情绪激动,给人随时会跳下去的感觉。
西装男人说的话和他表现的样子一般,平常地就于常人互相打招呼说早安差不多,毫无威慑力,甚至声音还很好听。
可就是这,准备救援工作的民警却脸色不怎么好看。
营救跳楼者他们是有一点经验,他们不怕那种大吼大叫发脾气的,因为这种可以让他们从跳楼者的话中找出跳楼的动机,民警可以以此为切入口来稳住跳楼者,并制定相应的救援计划。
而西装男人的这副表现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墙,民警甚至谈判劝说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人跳楼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