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谡抱着肩膀站在牢门之外,微笑着说:“咱们直接一点,你想死还是想活?”
费曜小心的问:“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
“想死简单,车裂、腰斩、凌迟、幽死,君可择一而就。”
费曜脸色狂变:“想活又如何?”
马谡一字一顿说:“如郭淮一般,弃魏投汉。”
郭淮投蜀汉了?
郭淮可是太原名门郭氏之后,又是魏国重臣,他怎么可能会转投蜀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费曜瞪大眼睛,回忆起那日金城被攻破的过程,以及自己与郭淮长期共事期间的点点滴滴,迅速意识到郭淮投蜀很可能不是自愿……不,肯定不是自愿。
费曜立即表态:“将军,在下愿降!”
“好,非常好!”马谡哈哈一笑:“来人,打开牢门!”
牢卒迅速推开牢门,打开费曜身上的枷锁,恭敬地候在一旁。
这就把我给放了?
也不再审审我是不是真心投蜀吗?
费曜大感疑惑,揉着手腕走出来,面露愧色拱手道:“曜曾于日前置将军十日限时不顾,不想将军还如此豁达,如此信得过在下,实令人惭愧万分啊。但不知郭淮将军今在何处?”
马谡抬手随意指向隔壁的牢房:“那里。”
费曜连忙定睛看去。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嘶~
真是郭淮!
费曜没想到,自己在大牢里住了三天,愣是没发现郭淮居然就住在隔壁。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郭淮怎么会被关起来,他不是投蜀了吗?
视线所及之处,郭淮正直挺挺躺在牢房里稻草铺上,披头散发、神色木然,对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
“君侯,这……?”
“不必理会他,走吧。”
两人前后脚出了监牢,立足城内。
马谡侧目望着费曜:“郭淮日前降而复叛,意欲偷逃,被士兵拿住,故而暂时关押在此。”
“本将军深爱其才,欲纳归季汉所用,还望费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
费曜连忙拱手:“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很好,你抽空去劝劝他,倘若能说其真心来降,便为大功一件。”
“谢将军!”
……
牢房里。
马谡和费曜离去后,郭淮坐了起来,靠在墙角叹气。
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看透了人生的真谛。
年少时鲜衣怒马,仗三尺剑平定天下的宏伟志向已经消散一空。当他置身于这座监牢之中时,心里最牵挂的不再是家国天下,而是家庭美满,子孙平安。
作为魏国政界为数不多的地方大员,皇帝曹叡亲信的重臣,他怎么可能会投蜀?
当日数万蜀军兵临城下,金城瞬间被攻破。即使他有再优秀的军事才能,仅靠千余士兵,也不可能挡得住马谡。
在不投降就是死的选项下,他只能选择投降,留住有用之身,而后再想办法逃回魏国。
但是没想到,秘密筹划筹划了三个多月,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天知道他刚乔装改扮走到城门口,就被马谡笑吟吟堵住时,有多震惊!
郭淮始终想不通,马谡怎么可以料到他何时出逃?
这个人莫非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不成?!
眼下,躺在这座监牢里,无论他的向魏之心多么强烈,无论他的军事能力多么卓越,也无法穿越铁牢逃出生天。
他的结局可以预见,不是被公开处死,以儆效尤;就是被幽禁终生,不见天日。
郭淮保持着斜卧的姿势想了很久,很久,越想越绝望,并感觉到脑袋里逐渐混沌一片,索性扶着墙,站起来思考。
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
一定会有办法逃出去的。
之前,郭淮不是没看到费曜也被关了进来,但他却不想搭理后者。
这倒不是因为他出身太原豪门郭家,费曜只是草莽将军,阶级不同,不相为谋。而是他深知费曜秉性,见风使舵,极其没有原则。
不出他所料,马谡只随便说了两句威吓的话,费曜那家伙就吓了个半死,毫无节操地投降了。
与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郭淮扶着墙,缓缓直起身体,忽觉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晃了晃脑袋,感觉重愈千斤。
他不得不扶着墙壁,慢慢地躺了回去,脑袋上沉重的感觉顿时稍微轻了一些,但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咳起来。
“大概是在这寒冷的监牢中染上了风寒吧。”
郭淮自嘲地想着,
一个被关入监牢,即将被处死的人还得了风寒,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囚犯在牢房里死亡的时候,没有一个狱卒是无辜的。
如此寒冷的冬天,整个牢房里居然只有一捆稻草,连条破麻被都不给一条。
这该死的囚徒待遇。
太恶劣了!
胡乱想着,郭淮紧紧蜷缩成一团,把稻草覆盖在自己身体表面,还是觉得寒冷刺骨。
很快,到了晚上。
郭淮感觉到,开始只是有些沉重的脑袋,这会越来越不适了。全身发冷,不住地打着寒颤,心里冷得要死,体表温度却在不断上升,摸起来烫手。
牢卒来巡察监牢时,看到他满面赤红,弓着腰,正裹着稻草在筛糠。
这种异状立即引起了牢卒的注意,出于谨慎,他并没有急于打开牢门,而是拿长棍,隔着牢栏捅了捅郭淮,喊了一声。
“喂,你死了没有?”
郭淮勉强抑制住体内强烈的不适,抬起上身,朝牢卒无力地挥舞了一下手,然后又重重躺回到稻草铺上,剧烈咳嗽起来。
牢卒见状大骇,连忙去禀报牢狱长。
因为马谡交待过他们,此人对蜀汉有大用,需要善待。
于是,他们给了郭淮两倍的稻草。
要知道,这个牢房里别的犯人,都只有一小撮稻草。
没想到给了这家伙这么多稻草,他还是被冻坏了。
这种情况,牢卒见多了。
肯定是得了风寒。
这个病死亡率很高,还会传染。
所以,即使他手里有钥匙,也没敢亲自入内查看,而是选择去报告上级。
听说郭淮突患重病,牢狱长哪敢怠慢,着急忙慌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赶到牢房。
郭淮是马谡看重的犯人,出了状况谁也担待不起。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临时召来的随军医工。
很快,另外一个狱卒也提着一个食盒和一桶水赶到,递了进去。
郭淮挣扎着爬起,先喝了一碗稀粥,又用凉水洗了把脸。感觉脑袋清爽了一些,又捧起了一碗稀粥,咕冬咕冬喝了下去。
顿时感觉好受多了。
牢狱长在栏杆外观察了一会,感觉郭淮不像是在装病,这才叫人将牢门打开,让医工进去给郭淮看病。
医工给郭淮把过脉,又察看了一下他的气色,忽然脸色大变,快步退出了牢房。
见医工神色异常,牢狱长登时心下一沉:“先生,他这病……”
“不是风寒,是瘟疫,会传染的!”医工快速洗了洗手,心有余季地说:“此人不可留,快快处理了吧。”
彷佛在验证医工说的话,郭淮咳咳的更厉害了。
刚喝进去不久的稀粥,也“哇”的一下吐了出来,稀粥混杂着不明液体,吐得到处都是,白花花一片。
“不要靠近那些白粥、不要靠近此人,这个病老夫见过,会通过呼吸传染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慌了。
大家都是从瘟疫中长大的,知道瘟疫有多可怕!
自灵帝年间(172年)至今,六十年间,波及一个州乃至数州那么大范围的瘟疫,一共发生了五次,每次都持续数月乃至数年;只波及几个县几个郡范围的瘟疫,发生了不下百次。
死于瘟疫者不计其数。
所以,一听说郭淮得了瘟疫,监牢长腿肚子都在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