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灵秀愕然地看着突变的环境。

她就像是突然掉到了地下, 身旁都是黏糊糊的泥巴一样的触感，十分恶心。她皱起眉, 正待要说什么，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给抓住了。

古灵秀浑身一紧, 正准备出手，便听到了那个古怪的灵体的声音。

“抱歉。”周祺妍小声地道歉，同时拉着两人继续往下陷去。

“我以前没带人一起躲过，所以忘记了你需要一定宽度的通道。”

放在以往，她都是马上给自己转化一条细小的通道，化作烟雾快速窜过去。这样的躲藏手段效率十足，哪怕是修士的神识也难以追上。

大地感应的范围被削弱了, 让周祺妍不是很能适应。她带着古灵秀, 下沉到了一个她觉得安全的所在后，便着手排开周围的土壤，凭空造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待古灵秀进入后，她将两人下来时留下的痕迹给全部恢复回去。

身周没有了压迫的感觉, 古灵秀立时站了起来, 并取出了夜明珠——论即时照明，永远是这种玩意最快。留在黑暗之中，是最危险的事情。

然后她看到了一团散漫不成型的烟雾，逐渐从那通道里排出来，而后聚拢在一起，塑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行了，这里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了。”周祺妍像是做完了一切那般, 松了口气。

古灵秀拿着夜明珠，那光芒映得她双目也有了几分波动，“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周祺妍似乎此时才意识到，因为刚刚的冲突，她没能自我介绍，“我是周祺妍，现在算是灵体吧。古殿主请我哥帮忙缓解你们的父女关系，我也被叫过来帮忙了。”

“你哥？”古灵秀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灵体还有兄弟姐妹？这个灵体看起来不像是那些肉体损毁的神魂啊——想要在肉体损毁后还留有灵体状态的神魂，最低限度的修为都要到化神期。因为只有从化神期开始，修士的神魂才算凝练起来。

莫不是神魂逃逸的时候撞到了脑子，把她给撞成了这副模样？

“我哥好像是个很出名的修士。”周祺妍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吗？他的道号好像叫天枢。”

天枢……天枢……？

天枢真君？

那人的名声，可连自己这种平日不被允许走出古灵殿范围的人都知道的程度啊！

但是听他们说，那天枢应该是个仙修才对，这样的话他哪来的灵体妹妹？

但是……在周祺妍说出那是“误会”的时候，她不自觉的，就想去信任她。

当年那个男人送了她一套铠甲的事情，古灵殿上下皆知，却几乎没人知道她主动提过要求。

借助挑衣服的契机，她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或者说，那个男人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望。

可是到头来，收到的是一套将她全身上下严严密密包裹起来的铠甲。

当时所有的人都告诉她，这铠甲价值很高，这铠甲是殿主去中州找了大师打造出来的，这铠甲是专门为了她而造出来的……

可不论是谁，不论是哪个人，都没人注意过她看到铠甲时的失望。

那铠甲，看起来完全是为那个男人准备的，甚至与他平日的穿衣风格有点类似。

这到底是专门为了自己做的，还是早就做好顺便拿给她的存货？

没有人知道这些隐秘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古殿主的女儿，又得了了不起的宝贝。

周祺妍大约是有些累了，喘着气坐了下来——离开温邑府后，她本来就容易疲劳，现在一下子动用这么多的能量，她的眉目间已经染上了几分疲倦。

“你说那铠甲是误会。”古灵秀并没有注意到周祺妍的异状，毕竟她一路上似乎都是瑟瑟发抖的模样，基本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那你怎么觉得是误会？”

“哥哥和我说过，古殿主不擅长处理与他女儿相关的事情。”周祺妍道，“铠甲的事情是古殿主找到我哥哥的时候说的。那时候我就觉得，古殿主大概理解错了。秋哥也问过古殿主有没有跟炼器师说明是给女儿的衣服，古殿主说没有。”

“没有？”古灵秀惊讶道。

“是啊，没有。”周祺妍道，“古殿主好像没意识到要说这件事。”

——“简而言之，就是沟通的问题。”

周祺然总结了一下系统给出的数据，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原书中也有提到正宫妹子和她爹的矛盾，不过那大约是为了正宫妹子的逃家做的背景设定而已。等到被找到的时候，正宫妹子已经说什么都要跟在主角身旁。宠女儿宠到没原则的老父亲还能怎么办，还不是一边郁闷着自己没有守好女儿，另一边还得给女儿和女儿看上的人铺路。

可以说，如果当时正宫妹子告白了的话，这位没原则的魔修听到消息，就是仗着以大欺小都会把傻球抓起来打包给他女儿，任其享用。

……莫名有傻球逃过一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现在有了系统，这父女俩的矛盾可以说完全被铺开来任周祺然观赏。

简而言之，古轩是名合格的领导者——当然，与他女儿沾边的事情除外，但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物质需求上，他毫无原则地满足她的女儿，但不知不觉，忽略了与女儿的沟通问题。

他认为他那批手下能很好地转达他的想法，却没想到话语转过几个人的口，就有些变味了。比如，“不要到处乱跑”成了不要出“古灵殿的范围”，“不要轻信他人的话语”变成了“不要随便接触他人”，不希望女儿承担未来要掌握一个势力的压力，被当成了架空她。手下让她注意安全不要给古轩造成麻烦的话语，被当成了暗讽她是挡箭牌的话语。

要命的是古轩并未察觉这其中细微的差别，和这细微的差别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这就造成了古灵秀，也就是他的女儿，明明享受着快要溢出来的父爱，却时刻处于一种感觉不到爱的恐慌之中——换句话说，就是缺爱。

甚至名字也能成为矛盾点——古灵殿，古灵秀。古轩起这个名字是想让古灵殿一直作为她的靠山，却被女儿理解成这父亲连起个有点花样的名字都不肯，敷衍了事。

【其实，有些人确实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吧。】

系统突然感叹道。

“嗯？”周祺然轻咦一声，系统这是有故事？“你见过？”

虽然系统一直有提到她见过其他人其他事。周祺然也隐隐有了些怀疑。但是系统那无论何时都不会有情绪起伏的呆板声音，让他有些难以联想到那个方面。

【大概算吧，我见过一些不知道如何妥善表达感情的人。】

系统道。

【比如，在喜欢的人身上准备了二十个左右的监控器。】

……？！

上来就这么刺激？

周祺然道，“摆了二十多个，被发现了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其实不仅如此，她还准备在喜欢的人出现生命危险的时候，将他关起来。】

监视之后是小黑屋？

“现在关了没？”周祺然忍不住问道。

……

系统稍微回想了一下银发女人目前的状态。

【……暂时没有。】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暂时”这个词顿时变得令人细思恐极。

“这不叫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这叫蛇精病。”周祺然忍不住道。

【大概吧，他们那一批人，没几个正常的。比如有个强大的存在，表达爱意的方法是与伴侣交丨配。】

有点黄暴，又有点正常的样子？

多年老处男周祺然表示，不晓得那种事有什么乐趣。“这不是正常吗？”

【频率非常高。】

“大约多少次？”

【……常人的几倍还不止，没有适可而止的概念。】

好吧，他收回前言，为他倒霉的伴侣祈祷，阿门。

【其实我的父亲大约也是个这样的人吧。】

系统忽然感叹道。

对于系统她爹，周祺然还是有些好奇的。

【他……】

系统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初。

父亲是个疯狂的人，这是所有人给他打上的标签。

身为一名研究的奇才，除了人体研究因为触及底线，所以只是提出构想不会实践外，他几乎什么都研究。只要让他发现了“未知”，便会主动去探索。在那些研究之外，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吧。

就好比，被人背叛了，他却没有赶尽杀绝。他是追不上，还是不想追？

直到她处于和父亲差不多的位置后，才稍稍理解当年父亲的做法。

疯狂的研究可以让自身麻木。不论是什么样的感情波动，都能暂时去忽略。但是这样的麻木，终究是一份孤寂。

不知不觉，她随着父亲的脚步，也收了一名徒弟。那是个可爱又有些冒失的小姑娘。虽然经常出各种差错，但是，看到她一路的成长，她大约能理解父亲当年的想法了。

总归，是需要有人陪着的吧。

如果将他寻了回来，让他得知自己与那可怕的存在成了朋友，他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