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子摇摇头，双手在脸上一顿猛搓，醒醒脑筋，顺势把手放在桌子下面：“看来，今天我们算是自投罗网了。”
油鸡佬摇摇头：“你们会安全的走出我的堂口，并且安全的回到葵浦！“
大成子疑问：“那我就不懂了，您这么费劲巴力的防着我们，除了想办了我们斩除后患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目的？”
油鸡佬：“要想办你们，我早就动手了。”
说着，从另一名保镖的手里接过一沓子相片递给大成子。
油鸡佬说：“这几天，你们住在哪，去过哪里，吃过什么，花了多少钱，光顾了那个楼凤，几点回的家，我一清二楚！”
大成子一只手从桌子下面拿上来，翻着相片，面色凝重。
我伸着脖子看完，也吓得不轻，后背直冒凉气。
这一叠相片里，详细的记录了他们的行程，公寓，酒楼，鱼档，还有大伟和甘仔出入的楼凤，一点没落下。
正如油鸡佬说的，如果他想对付我们荃湾四虎，机会一抓一大把！
我再也不敢小看这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他心里都有些发毛，这老公鸡根本不是扮猪吃老虎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吃人连渣都不吐！我们四个威风凛凛的荃湾四虎，在人家眼里，只能乘坐荃湾四鼠了。
甘仔的额头也见了汗，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他妈妈和阿姐的安危。
油鸡佬似乎看出了几个人的担心，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给你看相片就是要告诉你们，我并没有恶意！”
大成子说：“没恶意？那您这派人二十四小时跟踪我们是干哈？”
油鸡佬依然笑着说：“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成哥把相片扔在桌子上：“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油鸡佬说：“就这么简单！只是自保！保护我，保护我的门生！”
大成子一脸茫然，其他人也是如此，因为实在想不明白，油鸡佬所谓的自保是什么意思。
油鸡佬问大成子：“不明白？”
“不明白！”
油鸡佬说：“青衣岛是一块肥肉，也是k帮和联社的恩怨所在！H仔这么多年没敢动手，一方面因为他羽翼未丰，另一方面是阿坤父子的钳制。如今，阿坤已死，葵蒲统一，H仔没有了后顾之忧，再加上你们四个人，他更是如虎添翼，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之间，必有一场恶战！死伤多少人，都是个未知数，不过结果只会是一个，K帮被赶出青衣岛！而我，不想我手下的孩子们做炮灰！所以，我得自保！”
大成子说：“鸡叔太悲观了吧，您手下有几百弟兄，背后还有k帮支撑……”
油鸡佬打断他的话，反问道：“那又怎样？为了一点地盘，赔上这两百个孩子的性命？值吗？”
大成子说：“黑社会，不就是这样吗？”
油鸡佬说：“是，但我不愿意！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当烂仔？争来斗去你死我活，到头来，拼命的是小弟，受益的是大佬，都是爹妈生的，凭什么要他们去送命？出人头地吗？港省烂仔那么多，你见过有几个当上大佬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语调都跟着波动。
大成子默然，所有人也陷入沉思。
我对油鸡佬的印象，又改变了。
我不得不承认，油鸡佬的话很有道理。
甘仔说过，港省烂仔十几万，到头来，能出位的没几个。他是命好的，刚一出道就跟我们经历了几次恶战迅速上位，而更多的古惑仔，都是混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到死，都还依然是个烂仔。
大成子说：“您金盆洗手，不就可以退出纷争了吗？”
油鸡佬长叹一声：“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退不退的又有什么关系。可我的孩子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享受。所以，我得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这后路，跟我们有关系？”
“当然，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
“谢我们自投罗网？”
“谢你们杀了阿坤父子！”
大成子更蒙圈了，和我、大伟、甘仔面面相觑。
油鸡佬说：“你们不会觉得，阿坤是我的义兄，我就应杀了你们为他报仇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云淡风轻，完全一副调侃的口吻，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替坤叔父子报仇的样子。
大成子道：“如果您想出手，我们恐怕也不会活到现在！不过，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这么做？”
油鸡佬说：“我和阿坤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需要我的理财能力赚钱，我需要他的帮会势力保命，各取所需，仅此而已！但是现在他死了，所以我需要一个新的盟友合作，而你们，就是不二人选。”
“和我们结盟？”
“对！”油鸡佬回答的斩钉截铁。
大成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性的问道：“我们虽然没有加入联社，但道上的人几乎都认为我们是H哥的手下，跟敌人结盟，您怎么向K帮交代呢？”
油鸡佬冷笑一声：“交代？哼，恐怕，有些人巴不得我这么干！”
“难道K帮内部有人想对您不利？”
“何止是不利那么简单！他很得不把我赶尽杀绝！”
“ K帮之内，除了龙头，还有谁能让您这么忌惮呢？”
油鸡佬咬着牙，从牙齿缝里吐出六个字：“白纸扇孙耀祖！”
他说出孙耀祖这个人名的时候，眼睛里燃起了仇恨的火光，阴冷的脸色与之前的笑面大相径庭，这一变化，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他对孙耀祖这个人是有多么的痛恨！
用油鸡佬的话讲：我恨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并踏上一万只臭脚，让丫永世不得翻身！
油鸡佬本姓季，本着尊重的原则，我将称呼他为季老师，或者季叔。
季老师这个人的经历颇有些传奇色彩，以前是一名大学教师，在54岁的时候加入黑社会，56岁成为k帮话事人，66岁成为K帮的白纸扇，67岁金盆洗手，带着干儿子们远赴新加坡从事船运事业。
如今快九十岁的老人家，依然精神矍铄，紧跟潮流。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发个自拍到微信群里，告诉大家“我还活着，又赚了一天，哇嘎嘎~”并配上一个很潮流的表情。长此以往，我们已经习以为常，有一天他突然不发微信了，我们都会很紧张的打电话过去问出了什么事情，然后老人家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在电话那头开心的大笑。
用他的话说：世界发展太快，日新月异，舍不得死啊！
关于孙耀祖和季叔的仇口，还要从1990年之前讲起。
季老师于1936年生于浙江，家族世代经商，算得上早期的资本家。1937年卢沟桥事件爆发，中华民族全面抗日战争开始。同年，南京国民政府转移到陪都重庆，他的家族也将事业重心转移到了四川。抗日战争时期，他的父亲背着家族成员暗中为红军提供军需粮药，算的上一名秘密战线上的红色商人。
解放战争结束之前，季氏家族见国民党大势已去，便决定举家南迁港省。而他的父亲，却毅然决然的留在了大陆，投入到祖国的建设当中。就这样，年幼的季老师变成为了新中国的一份子。
大概实在1954年左右，他考入了东北财经学院，学成之后便进入人民大学任教，主教金融，一直到八十年代末。
那一年，中国发生了世界震惊的事件，他最看好的几名学生也参与到其中，他曾经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却不曾说动其中哪怕一个人回到学校。
季老师一病不起，终于答应了叔叔的请求，前往港省治病。
季家在港省的商业并不顺利，偌大的家业到1990年前后，只剩下了一所孤儿院。
孤儿院并不是一个赚钱的营生，却是季氏家族最为看重的部分，所以即便是家道中落，季老师的叔叔也不曾动过卖掉孤儿院地皮的想法。
为了维持孤儿院的运转，季老师的叔叔以帮三合会理财做账的方式赚钱，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才借着治病为名，让家族里唯一的男丁季老师过来接手，除了接手孤儿院的管理，还要自己为三合会理财的工作。
季老师是人大有名的金融专家，投资理财的能力远超他的叔叔。就因为他能力太强，被k帮的白纸扇孙耀祖看上，几次三番的邀请他入伙，但都被季老师拒绝了。
“开玩笑，加入黑社会？我季某人就是再自甘堕落，也不能给祖宗抹黑！”在新加坡的时候，季老师曾经这样跟对我形容他当时的心情。
九十年代，港省地产业发达，孤儿院的地被一家地产公司看上，但是季氏叔侄就是不卖！卖了，自己可能一夜暴富，但孤儿院的孩子们，谁来管？
对于季家人而言，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有始有终。
地产公司见谈判无果，便动用了社团。
九十年代的港省，黑社会比警察和法律更加“高效”。
古惑仔对待季叔叔这么一个没背景的老头，自然是毫无顾忌，威逼利诱用尽了手段。
终于，在季叔叔被绑了票之后，季老师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直到交割完成才被放回来。80多岁的老人家遭了不少罪，回到家不久便一命呜呼。
“我季某人的出身虽然不好，但好歹也是经过风浪的人！”
季老师平时表现的和和气气，但血液里有股子狠劲。他找到孙耀祖，答应加入K帮，唯一的条件是：杀了那个古惑仔，为季叔叔报仇！
白纸扇虽然只是帮会的“内务大臣”，但对付几个古惑仔还是绰绰有余的。就这样，季老师报了仇，却也成了孙耀祖的工具。
“孙耀祖对我，可是说是又爱又怕，他需要我的理财能力来稳固他的帮会地位，却又担心我太过出众抢了他的饭碗，所以他让孤儿院的孩子入了香堂，只要我稍有不顺从，就会把他们派去火拼，更不用说我想金盆洗手了。”季老师为了保护那些孤儿的周全，只得由孙耀祖摆布。
就这样，季老师被孙耀祖控制了两年的时间，在黑暗的世界里大展拳脚，而最终，这些功劳成就了孙耀祖财神阿耀的名号！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当一个在新中国几次历史性变革中饱经风霜的教书先生彻底堕入黑暗，他的手段，远不是一个狗屁孙耀祖能够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