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监是没有子孙的,所以为了让自己老迈的时候不至于太凄惨,太监们的最大爱好之一就是存钱。
四百年后的北京中关村,其实原本的写法是叫作“中官村”。中官,也就是太监。当年清代时,从紫禁城里退休的太监们,大半都是聚集于此,所以此地的地价在京城里头向来都是首屈一指。
更据说,清帝逊位与冯玉祥逼迫宫那两回,大量的太监失业出宫自谋生路,于是纷纷来到“中官村”购买宅地养老。一月之间,竟是让此地的地价翻了几倍,战斗力远胜后世的“炒房团”。而太监们爱财的程度,约莫也是可见一斑。
邱公公在四川修地球是发了财,可是偌大一个紫禁城里,怀揣发财梦想的太监绝不止邱公公一个,其他人也都在千方百计的想法子,走路子,希望能分一杯羹。这些人其中的一个,便就是魏忠贤魏公公。
正如眼下的万历四十八年一般,当年的魏公公还不姓魏,而是姓李,叫做李进忠。
李公公千万百计走了御马监的路子,终于拿到了去四川帮着挖矿的矿工许可证,揣着发财的梦想出了京城。
只可惜,虽然人们总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句话其实也不对,这个世界上,还真就有无缘无故的恨。
恨上李进忠的这个人,就叫做徐贵。按道理来说,李进忠应该没有得罪过徐贵,否则他也不至于傻到去邱乘云那里自投罗网。
偏偏徐贵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恨上了李进忠。
于是乎,当浑然不知后事的李进忠,兴冲冲的赶到四川准备发财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一阵无缘无故的毒打。然后又被无缘无故的悬在梁上,三天三夜未进水米,只剩下一口气。
如果不是当时京城里的秋月和尚,赶巧也到了四川,又赶巧也认得李进忠,恐怕九千岁的传说也会就此中断。
所以说,魏公公对这邱乘云和徐贵的恨意,恐怕丝毫不在秦良玉和马祥麟之下。
想到这里,唐大人也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这位邱乘云邱公公和徐管家,果然还真够会得罪人的,而且得罪的还都是牛人。
原本唐旭还在简州和新都之间犹豫,却没想到这邱公公和徐贵两人,只用一个名字便帮自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而简州一地的百姓,却因为这两人便不知道要多遭受多少祸害,所谓的“扫把星”,其威力约莫也就是如此。
至于这位邱公公如今的下落,唐旭倒是没问。既然那徐贵已经在简州开起了柴米铺子,想来兴许邱乘云已经不在人世。
他若是果真已经不在人世了,倒也是好事,否则日后见了魏公公,能有他好果子吃?唐大人禁不止一阵摇头苦笑。
“恩公。”,唐旭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那边头已经看见马祥麟重新走了回来,见到唐旭就口称恩公。
天上又掉馅饼了?唐大人目瞪口呆,自己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成秦良玉家里的恩公了。
“恩公。”,经过了这么一会,马祥麟的脸色,已经明显比刚才缓了许多,走到唐旭身边,抱拳说道:“家母已经下了军令,今日就要拔营北上,让我来问恩公大人,是否也一同前往。”
“那自然是好。”,唐旭毫无犹豫的点头。虽然身边也带了几十个锦衣卫的番子做保镖,可是眼下四川这地方兵荒马乱的,若是当真厮杀起来天知道他们能有多少战斗力。
还是跟着白杆兵一起走比较有安全感,起码在成都解围前是这么个情况。
“小将军切莫再叫唐某恩公了。”,不过马祥麟一口一个恩公的,唐旭也觉得自己这个便宜似乎也未免拣的太容易了。
“母亲大人适才吩咐过了。”,马祥麟看起来倒极是孝顺:“唐大人帮我们马,秦两家打听到了仇人的下落,日后就是我们两家的恩人。”
马祥麟说话的时候极是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此事唐某也是无心插柳。”,唐大人连连摆手:“秦大人和小将军若是执意如此,未免让唐某难堪。”
“这……”,唐旭的这句话,到底是让马祥麟感觉到有些为难了。
“此事待我稍微禀告家母一回如何?”,马祥麟略想了一阵。开口回道。
看了看唐旭,似乎是怕他误会,连忙又说:“家母如今正在召集军将,料理军务,稍后便也会来见唐大人。”
“军务要紧。”,唐旭点了点头,并不多做计较。
适才无意中得知了仇人的下落,唐旭知道即便秦良玉再是个奇女子,到底也是个正常人,需要一段时间去调整一下心情。至于所谓的操劳军务,兴许也不过是想掩饰一下心情罢了。
“当年那邱乘云在我石柱境内激起民变,便就是那徐贵所献的奸计,让他陷害家父以逃脱罪责。”,马祥麟似乎就是得了吩咐,来陪唐旭的,所以一时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说起当年的旧事,眼里又忍不住泛起一阵忿忿。年幼丧父,无论对谁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惨痛的记忆。
“其实……”,唐旭突然泯了泯嘴唇:“唐某的双亲在唐某幼时也是早丧……”
一句话刚说完,唐旭的眼眶已经忍不住红了半边。
经过这么长时间,唐旭的两份记忆,早已就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所以无论是如今的大明朝,还是四百年后,两边的双亲对唐旭来说,都是至亲父母,永生也难以忘记。
“哦。”,马祥麟惊讶的看一眼唐旭。
自己原本以为,年幼丧父就已经是足够惨痛,却没想到这位唐大人竟是双亲皆失,远比自己更加不堪。
“那唐大人是在亲眷家里长大?”,马祥麟小心翼翼的问着唐旭。
“唐某家里数代单传,并无亲眷。”,唐旭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这如何活的?”,马祥麟顿时大惊。一个幼年的孩子,既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就这么孤零零的独自生活着。马祥麟实在无法想象,这是如何活得下去的。
自己尚有母亲和亲眷照料,又贵为石柱土司,许多时候尚且感觉不便,更别说是像唐旭这样的了。
话刚说出了口,马祥麟方才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又连忙说道:“在下并无他意,还请唐大人见谅。”
“无妨。”,唐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在意。
“我去见一见家母,问一问何时拔营。”,估算着时间,马祥麟估摸着母亲那里应当已经是安排好了,于是站起身来向唐旭道一声“失陪”,暂且离开。
只是去了不及半刻钟,就已经转了回来,向着唐旭说道:“半个时辰之后,便会拔营。家母已经备下了马车,邀请唐大人同乘。”
“哦。”,唐旭应了一声,感觉有些意外。
虽然秦良玉这许多年来,一直在外头抛头露面,甚至远胜男子,可是说到底究竟还是个女子。在这个时代,非亲非故,男女同乘一车似乎并不是那么妥当。
可是再转念一想,这位女将军生性豪爽,自己若是顾忌太多,恐怕反倒是会惹得她生气。于是干脆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虽然石柱白杆兵名满天下,但是唐旭所带来的这些锦衣卫和京营兵卒多少也有些骄气。从京城一路入川,都没有歇过。入川之后,又是一番跋山涉水,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在乐至好好歇息一下,却没想到又要拔营,顿时不禁都有些怨言。
不过唐大人对付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既不骂,也不罚,甚至还很宽容,就只有一句话:“不愿意走的,可以留下。”
留下?这是疯了吧?无论是锦衣卫的番子们,还是京营的士卒,很明显都不是那么傻。
如果是在京城,那么留下也就留下了。这里可是在刚刚生了叛乱的四川。奢崇明的永宁军,最近的就在离这里不过二十余里地的资阳,一两个时辰间,拍马就能赶到。
秦良玉驻营乐至,永宁蛮兵又不是不知道。石柱军移营之后,他们肯定会派人前来察看,留在这里不是等着被掳走么。
所以虽然有满肚的怨言,也只能强撑着跟着继续赶路。
秦良玉的马车,很明显是特制的土司座驾,比唐旭寻常在京城里见到过的都宽敞许多。
所谓的土司,其实也就是土豪,土豪的座驾当然得要足够气派才行,唐大人坐上马车之后如是想。
除了车身足够宽敞之外,车内还细心体贴的设有扶手,卧榻,甚至可以抽出收起的活动小案桌,堪称马车中的幻影系列。
只不过,秦良玉虽然生性豪爽,却也有细心之处,除了还有马祥麟也同乘外,四周的车帘也都没有掩上。虽然十月里的冷风灌进车里有点凉,但是总归要比在外头骑马要好。更何况,车里的三人也都是常年在外头奔走的,并不在乎这许多。
“听说唐大人自幼便丧了双亲?”,很明显,马祥麟已经把自己说的话告诉了秦良玉,而且秦良玉也已经是信了。这种事情,一般人都是不可能拿来开玩笑的。
唐旭没有说话,只是讪笑了一声,略微低了下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