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被她一问,立马就愣住了。此时此刻,时机不成熟,他还真不知如何开口向她说。
江承紫看他一迟疑,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回答,便耸耸肩,说:“你看嘛,你也说不出来,又何必冤枉人呢?”
“我没冤枉他,我所言非虚。只是有些真相,还不到时候,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说。”阿念固执地说。
江承紫连忙摆手,说:“你莫纠结这问题,我自有分寸。”
“他居心叵测。”阿念还是不死心。
“打住。”江承紫再度一摆手,示意他闭嘴。
阿念紧闭了嘴,但江承紫才一转身,他还是来了一句:“你不喜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我却还是要说,一个为了权势地位可以手刃挚爱之人,阿芝可能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江承紫一愣,阿念已经蹦跶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说:“你自己掂量。”
为自己的权势地位手刃挚爱!!!!!!
这是真的?
江承紫很是惊讶。不过随后她就不惊讶了。
先前她听闻杨恭仁说到河东张氏的族长选拔制度,虽然觉得在这个讲究门第与出身的年代,这样的选拔制度很是公平。但这种公平之下,能够脱颖而出的大约心里都极度变态了。一个心里极度变态的人,又是通过九死一生才拿到现在地位与权势,自然要将挡着自己道路的人统统清除。即便那人是自己的挚爱。
若阿念所言非虚,那张嘉还真是个狠得下心的人。
江承紫兀自琢磨,认为像张嘉这样的人与你谈利益是最好的,若是与你谈感情,那就真的是有所图谋了。看来,等杨宸的事一解决,必定要与他划清界限才是。
不过,在如今的节骨眼上,她不希望出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她还是戴上帷帽去找张嘉一起吃晚饭。
两人就在客栈内,寻了临街的包间,将桌子挪到窗边,相对而坐。点了小米粥,汤饼、蒸菜、一锅热腾腾的竹笋鸡汤。
相对而坐,各自吃得十分有礼仪。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吃得差不多,吩咐店小二撤下残羹冷炙,打扫干净桌子。他才低声说:“阿芝,谢谢你。”
“嗯?”江承紫疑惑地瞧他一眼,心里却总是想到阿念说这人曾为了权势地位手刃挚爱,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张嘉看起来真是温文如玉,电视剧编剧诚不欺我。心理变态者都长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内心天马行空地编排张嘉。他脸上却是愉快的笑,说:“我当日离开洛水田庄,就在想自己那样鲁莽,是不是吓着阿芝了,阿芝会不会这辈子都不理我?今时今日看来,阿芝名门闺秀,大气之人。”
“我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江承紫托腮在桌边,懒懒地说。
张嘉听闻这一句,忽然就激动起来,倏然站起身来,像是赌咒发誓似的,说:“阿芝,你相信我。我这一生,即便是抛却我这条命,也会护着你。谁要将你往漩涡里推,我也绝不放过。”
他很是激动,一双眸子竟然在这话语里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凶狠。
江承紫吓了一跳,他似乎是发现自己的失态,立刻道歉,说:“是我失态,阿芝,你,你莫要怕。”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不是怕。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动不动就说这一生,说这一条命。太言重。”
张嘉慌了,连忙说:“阿芝,你莫恼。你不喜欢,我不说便是。”
江承紫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得荒唐地想:难道我与他那个手刃的挚爱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比如长得很像那位?他如今对我的保护其实是一种移情作用。
当然,她想归想,面上却是好奇地瞧着他,说:“张公子,我只是想人生很多时候,还是琐碎平凡,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惊心动魄。我们平和一点生活相处就好。”
“只要你不恼,如何都行。”他很爽快地回答。
江承紫“嗯”了一声,抬眸瞧了一眼张嘉,此时,他恰好认真看过来,眼神热切却又充满浓烈的哀伤。
江承紫一惊,立刻就垂眸躲避他的视线,瞧着桌上的黑土瓷碗,心里琢磨着该以回房睡觉为理由结束这一场不愉快的饭局了。
但她还没开口,他却先问:“关于救你恩人一事,可否需要在下帮忙?”
江承紫连忙摇头,说:“之前与阿念公子商议一番,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要插手官府之事才好。他们总是有所顾忌,另也有所布局。张公子以为如何?”
“自是阿芝说如何,便如何。”他轻笑。
江承紫趁机起身,盈盈一拜,说:“我这几日赶路,风尘仆仆,也是累得很。想早些休息,养精蓄锐,过两日,我家人就要到达益州。我总是要迎接一番。”
张嘉神情颇为失望,却还是很大方地送江承紫回屋,并在再三表示:她若有任何事情需要他帮忙,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江承紫只是笑笑,说:“平常日子,哪有那么多惊心动魄呢。晚安。”她一说完,也不等他多废话,径直关上房门。
张嘉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终于离开回屋。江承紫就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等他离去,才洗漱一番,上床睡觉。说实话,她这几日这般赶路,虽然有异能在身,但静下来还是觉得会有些累。
她刚躺到床上不久,就听见窗户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警觉万分,手持匕首。看到果然有贼人从窗户进来,蹑手蹑脚地往床边来。
江承紫正要先下手为强,却闻见似有若无的熏衣香,才知晓原来是阿念这家伙。她便略略放松,心里暗想:这家伙鬼鬼祟祟地跑来作甚?
她不动,静静等待他下一步动作。他却是站在床边好一会儿,才轻轻挑开蚊帐,伸手替江承紫理了理被角。然后他就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往身上一裹,就在地上躺下,看样子像是要在这里睡下。
这人干嘛?守护我?江承紫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初春的益州还很冷,晚上尤其凉寒。就算阿念是练武之人,此时也不得不蜷缩身子,瑟缩发抖。
“喂,那个谁,回房去睡,这里很冷。”江承紫到底忍不住出声。
阿念一听,吓得“啊”一声蹦跶起来,问:“你,你没睡着?”
“睡着了,但我天生警觉。”江承紫回答。
“那,那我以前——”阿念说,他本来是想说以前我进过你房间很多次,你一直在熟睡,你醒来之前,我就离开。
可是,他忽然就停住了,因为他想到她可能并不记得上辈子的事,而且现在提那时似乎并不适合。
“以前怎了?”江承紫最听不得说完说一半,便连忙追问。
“没,没什么。”阿念语气慌乱。
江承紫看他不想说,也不勉强,只简单问他部署情况。他说一切都在掌控中,江承紫便催促他回屋睡觉,养精蓄锐,莫要因为自己分心旁事,搞砸计划,让贼人有所防范。
阿念点头,说一切都在掌控中。江承紫也不多与他说,只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回去,说莫要毁她清誉。
“你放心,我很谨慎。”阿念回答。
“大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三岁孩童都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江承紫鄙视他。
阿念裹着被子,不愿意脱下来,就在屋里走来走去,说:“若真被人发现,我就杀了那人。”
“人生不易,别人的命也是命。能否不要动不动就说杀杀杀?”江承紫前世里执行过很多任务,也是亲自杀过罪大恶极之人,但她很讨厌结束别人生命的那种感觉。
后来,她竭力要离开部队,就是因为她是太感性之人,不适合继续留在那里。最终是部队的顶级心理评估师给出答案,爷爷才松口同意她离开。
从此后,她进军商界,最讨厌戾气横生之人。
“不杀也可。”阿念把这句话拖得很长。
江承紫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有所指,便不太确定地问:“那你又要如何处理?”
“十里红妆,娶你为妻,这似乎是比杀人灭口更好的处理方式。”阿念很很得意地笑。
江承紫却是笑不出来。她是希望有个人低声问“我用十里红妆,娶你为妻,可好”。但前提是那个人是真正爱着她,想要与她一辈子的。
而眼前的少年,虽然人还不错,但毕竟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亡妻。所以,他说出这“十里红妆”的话,便是一句玩笑话。而她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拿爱情婚姻来说笑,更不喜欢别人轻浮地说着爱情的承诺。
所以,她一颗心不知怎的就冷下去,以至于语气上也不太好,冷言冷语地说:“阿念公子口口声声说如何亏欠亡妻,今日却说这十里红妆的话。岂不是拿我寻开心?我杨氏六房虽不受待见,被扔到晋原县来,但我好歹也是杨氏嫡女。岂容你欺负?”
“我——”阿念本想与她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她是生气了。前世里,与她并未相处,并不知如何来哄她。便是手忙足乱,连连喊:“阿芝,阿芝,是我错了。我只是一句玩笑,不,以后我再也不开这种玩笑。”
江承紫看他那神情举动,也觉得方才的自己太过分,便是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说:“罢了,我也没记在心上。你且去休息吧。”
阿念这会儿不敢造次,便蹦跶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