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濬走后,江承紫刚要歇息,要了一杯凉茶,正琢磨教阿碧他们做果冻,门房就蹦跶着来报告说韦方正韦将军来了。
“今儿什么日子呢?这么多人来拜访姑娘。”碧桃笑着说了一句,便与阿碧俩人麻利地收拾茶具茶点了。
江承紫刚起身,韦方正就已从兰苑门口笑着进来了。
“阿芝,好久不见。”韦方正大嗓门,转过门口,伸手将花藤往旁边理了理。
“韦兄今日怎的有时间来看我?”江承紫端站在门口,脆生生地问。
“嗨,刚从北地回来,正属于修整期。许多将士因杀戮太重,都在调整。”韦方正一边回答,一边入了厅内,很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那总是要调整的,不然对人影响不好。”江承紫也附和了一句。
韦方正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士兵在战场上必须要像野兽,收起所有的怜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可回到了这里,要与家人一起生活,必须要努力恢复成人。”
江承紫一愣,想起前世里,每个军队都有成熟的心理治疗机构,而大唐却是没有这样的正规机构。只是这些年里,秦叔宝与李靖注意到了士兵心理疏导的重要性,才在他们自己的军中实行而已。但实行归实行,这方面的人才还是很缺的。
“韦兄所言极是。”江承紫赞赏。
韦方正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道:“阿芝是有学问的人,你赞赏我说得好,那自然是好了。”
江承紫笑了笑,说:“韦兄这建议如此之好,何不写成折子递给陛下,以朝廷的名义搜罗能帮助士兵调整心理的人才,像独孤先生建立新闻署那样,建立一个专门的心理治疗机构?”
韦方正一听,顿时愣住了,有些激动地问:“这,这可能,可能吗?我,我只是个大老粗,我的话,别人会信服?”
“韦兄妄自菲薄了。你上前线杀敌,保家卫国,运用智慧带兵,怎么就大老粗了?再者,没上过前线的人,谁能比你更有发言权。而上过前线的人,只会支持你。士兵们很辛苦,保家卫国,朝廷也需要为他们提供帮助的。”
“是,是这样的。士兵们很辛苦,我不仅要建议在军中建立这种心理调整的机构,还希望戍边者能一年一换,或者三年一换。”韦方正说到打仗,说到军队,顿时严肃起来。
江承紫很是赞赏地点头,说:“韦兄天生就是领军者,如此体恤士兵,将来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将领。”
“嗨,阿芝,这是分内之事,你这样夸我。我,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韦方正面对她的夸奖,神情很是不好意思。
“你担得起,不用不好意思。”江承紫又说。
“你这么说,我有信心多了。从前,我总怕我自己做不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韦方正叹息一声。他从小因为读书不好,孔武有力,被韦家长辈以及同辈鄙视得没边了。
“韦兄,不要妄自菲薄。日后,你再多读些兵书与史书,定然能更上一层楼。”江承紫又建议。
韦方正很认真地点头,尔后,又说他自己写不好折子,让江承紫帮他想想怎么写。江承紫自然是不想掺和其中,便摇头,说:“我一介女流,不会写折子。我听闻你韦家能人多得很,你三叔父就是大学问家。你找他商量此事,准没错。”
“对,对,三叔父对我挺好。”韦方正也激动起来,又说,“到时候,我再将阿芝也写进去。”
“写我作甚?”江承紫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你的功劳啊。”韦方正说。
江承紫摇摇头,觉得面对韦方正这种一根筋儿的人,还得要说清楚讲明白。于是,她苦口婆心地回答了韦方正的疑惑。
韦方正才恍然大悟,拍着胸口很是后怕地说:“阿芝,我这人大老粗,很多弯弯绕绕,利害关系,我看不清楚。你得要像现在这样明明白白地为我提点。”
“好。”江承紫笑着回答。
“你看,你要不说,我就想着这是你的功劳,我得上报朝廷,把你写进去。但我却想不到那么深远,没想到这功劳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还会让人对你和蜀王有看法。”韦方正自我检讨。
“所以,韦兄千万别提这事跟我有关。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闺阁女子,也希望旁人淡忘我曾师从仙者。”江承紫很严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韦方正拍着胸脯再三保证,说他不会向旁人透露半个字,这份儿功劳,他就贪去了。
江承紫“噗嗤”一笑,说:“韦兄这是爱护妹子,哪里是贪功呢?不过,既然你说有我功劳,私下里请我吃好吃的,总是要的。”
“那简单。我韦家有个调香秘方,明日里,我送给你。”韦方正嘿嘿笑。
江承紫一听,立马摆摆手,说:“秘方不要,我只要你请我吃好吃的。”
“哎,阿芝,你听我说。这秘方是韦氏七房太奶奶留下的,我们家也没人懂。我们整个韦氏都没人研究懂。久而久之,这秘方就放着了,再不送给有缘人,估计我太奶奶都要从棺材里蹦出来骂我们不肖子了。”韦方正耸耸肩。
“那么夸张?”江承紫对秘方不感兴趣,但是对八卦感兴趣。毕竟八卦是女人的共同天性嘛。
韦方正倒是不藏着掖着,直接就眉飞色舞地讲起他家这秘方的来历。说是他太奶奶家当时是有名的香料铺子,给宫里专供。后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死了不少调香师。他太奶奶当时已在韦家,惊闻噩耗,虽然写得出调香方子,当很多人都调配不出那一种香料。就连老太太自己都不能,但老太太坚持说那是她娘家的秘方,要一代代传下来。希望后辈能做出来。
“那你们研究了?”江承紫问。
“嗨,最开始还搜罗调香师来研究,后来天下大乱,韦氏一族也动荡,就没再做这种事了。再者,我七房实在没有这种能人。”韦方正耸耸肩,悄声说,“打仗还行。别的,算了。”
“如今天下太平了,你可以找一找顶级调香师看看呀。”江承紫建议。
韦方正摇头,说:“没这个心思呀。所以,想着送给你玩。”
“我对调香没兴趣啊。”江承紫径直说。
韦方正也尴尬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在送一个没用的物件给人家,还硬说是好东西。
“这,那行吧,我请你吃好吃的。”韦方正摸摸脑袋,很是苦恼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送出去的。
江承紫怕韦方正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礼物来,赶忙催促他去找他三叔,把奏折弄好,递上去。
“这事呀越快越好。”江承紫说。
韦方正也激动起来,觉得这是正事,不能耽搁,于是将自己那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就往外走,还说:“阿芝,我忙完这件事来看你。”
“好的。”江承紫很爽快地送韦方正出来,说,“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改日请你。”
“好。”韦方正快步走到兰苑门口,却忽然又停了一下,转身过来,说,“我忘了一件事呀,阿芝。”
“什么事?”江承紫问。
韦方正跑过来,站在花台边神神秘秘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要来送嫁。”
“啊?”江承紫顿时石化。
“我是这么想的。你虽然出自杨氏名门,但对方毕竟是皇子。我虽不才,也算韦氏七房嫡出。我来参与送嫁,就是告诉旁人:这是我妹子,他李恪要是欺负,得问问我韦氏七房。”韦方正很耐心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江承紫真是很感动,前有长孙濬,现在又有韦方正,都要来送嫁,为她撑腰呢。
“多谢韦兄。”江承紫由衷地说。
“嗨,我有个你这样的妹子,那是多开心,多荣幸的事。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啊。”韦方正哈哈笑。
“行。”江承紫点头应许,随后又问,“只是不知韦兄怎么今日刻意来说起这事了?”
“啊,我是瞧着今早柴令武去求亲,蜀王也去钦天监和礼部讨论成婚事宜。因此,我就火急火燎的来了,生怕来晚了,你这边不好安排。”韦方正很严肃地说。
“有韦兄为我送嫁,我求之不得呢。”江承紫说。
韦方正反倒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顶着日头就是一阵跑,说回去拟折子去了。
江承紫送走韦方正,回到兰苑,阿碧、冬梅、碧桃都在屋里收拾。冬梅笑着说:“今日这一个上午就来了这么多客人。还不知有没有跑来蹭午饭?”
“姑娘,听闻是蜀王去求陛下,要早日成婚?”阿碧倒是不关心谁来,很是认真地问。
江承紫点头,便说:“据长乐公主、长孙公子、王将军与韦将军所言,似乎是这样的。”
阿碧一听,咬了咬唇,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阿碧怎了?”江承紫问。
阿碧犹豫了一下,便小声说:“姑娘,婢子听青湮姑娘说,这,这女人身子没长开,就嫁人生子,很是伤身,还会折损寿命。青湮姑娘还说,女子成婚最好是在十六岁到十八岁。生子则要因人而异,但至少要到十八岁后。如今,姑娘虽然长得高挑,但毕竟虚岁才十二。过了夏季,也才虚岁十三。婢子,婢子是担心,这成婚太早......l”
阿碧说不下去,冬梅和碧桃倒是在一旁猛地点头,凑过来小声说:“婢子们就是担心这——”
江承紫看着她们真挚的眼神,关切的神情,内心暖暖的,不由得笑了,问:“因此,你们之前胆子大到去告诫蜀王了?”
三个婢女低了头,还是冬梅爽利些,便说:“婢子们就是怕姑娘受伤。虽然迟早是要嫁的,但为啥不健健康康的呢。”
“你们都不怕蜀王?”江承紫问。
三个婢女还是低着头,齐齐点头。还是冬梅回答:“怕。可这事是大事,我们掉了脑袋也是要说的。若他有啥风吹草动对姑娘不利,咱们拼了命也是要护着姑娘的。”
江承紫倏然站起来,像个小女孩似的扑过去抱住了冬梅,在冬梅还愣着时,又扑过去抱住在发呆的阿碧,接着又抱了一下一脸惊讶的碧桃。
“多谢你们。”她甜甜地笑。
三个婢女愣了一下,她却继续说:“蜀王前日里跟我说起过这件事,也赞成你们的想法,也遵循青湮的说法。”
“真的?”碧桃高兴起来。
“是的。”江承紫点头。
冬梅却是撅了嘴,不高兴地问:“那为何还火急火燎地跑去礼部和钦天监,说什成亲呀?”
“对啊。”阿碧胆子也大了一些,连忙问。
“蜀王说了不想这样每天跑来跑去,影响不好。而且说了,成亲不同房。”江承紫解释,说话时居然觉得不自在,忙低了头。
“原来姑娘与蜀王早就说好了。婢子们白担心了。”冬梅拍着胸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也是呢。蜀王疼姑娘,这可是全长安乃至全大唐都知晓的事呢。肯定舍不得姑娘受伤的。”碧桃也说。
“那我们就放心了。”阿碧小声说。
江承紫抬眸看着她们,觉得自家这几个丫鬟太可爱了。
冬梅看到自家姑娘面带笑意,她也傻乎乎地笑起来,碧桃、阿碧见她那样子,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主仆四人笑了片刻,随后收拾了屋子,用了午饭。太阳太热,江承紫料想还有人来,便不想午睡,就拉着冬梅三人张罗着打麻将。
四人坐下来,赌的是甘草瓜子、蒜香盐花生,冰镇林檎。一边打麻将,三个小丫鬟胆子大了,居然开始在赌下午还有谁会来拜访。
“我认为,蜀王是肯定会来的。”冬梅率先开口。
碧桃鄙视地撇撇嘴,说:“这个不算。谁不晓得蜀王每天都来?”
这话说得平常,江承紫听在耳朵里,却是内心微动,有一种暖意的幸福在周遭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