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就看见姚子秋选出了关于制盐的一些资料。那些竹简有些残破,但也可瞧出蜀中制盐业比别的地方还是要发达些许。
若是蜀中制盐发达,那就证明蜀中盐矿必然存在。当然,江承紫这会儿是很后悔那时候学习没多用功,不然随随便便弄一下,在这个时空也是受益匪浅。
“你瞧这些资料,真有用么?”姚子秋询问。
“有用。”她回答,兀自拿了毛笔蘸满墨汁,在一旁的清江白上写。
“你要记什么,我来。”姚子秋看她那字写得不太认真,便提议。
“嗨,无聊,瞎写的。”江承紫随意地说。
姚子秋抹了抹额头上因翻看竹简而渗出的汗珠,很想吐槽一句:九姑娘,你用的是纸张纸张,是顶级的清江白,皇家也多得很的人用不起。
但他终究没说话,因为那清江白是那人留给阿芝的。拿了一大叠,丢给她,说:“随便用,不够了,就让念卿给你拿。”
她从容淡定,只当是冥币似的不在意,说:“好呢。”
姚子秋当日这以为她说说而已,之后的日子,她还真的就是拿来写写画画,全然不知这些纸拿到市面上,价值连城。
“为卿一笑,连城璧买歌喉”,人蜀王就爱这么宠,有什么办法?
“这,这纸张很贵。”姚子秋终于还是说出口。这纸张就是皇家也未必敢这么用。
“哦,是呢。”江承紫略略觉悟,瞧了瞧自己的字,蹙眉说,“我的字是不太好。看来要多加练习。”
姚子秋扶额,他想起阿芝练习毛笔字,居然也用的是清江白的纸张,顿时觉得内心崩溃。
“没事,你的字很好很好,这簪花小楷,甚为典雅。”姚子秋看她没点觉悟的样子,立马就这样拍马屁。
江承紫“噗嗤”笑了,随后,才说:“看把你憋得,你我之间,有话直说,可知?”
姚子秋看她古灵精怪地笑,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知晓他话语的意思,只不过是在逗他罢了。
“我,我——”他脸红了。
江承紫更是咯咯笑,尔后忽然就转了话题,很严肃地说:“我大兄看得通透,也清楚。我到底是有利用人之举,姚兄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今日来这里,非为典籍而来。这些典籍还不够看。”
是呢,江府里藏的典籍才是真正的典籍。那些有用的资料若是在江府里都找不见,那在别处就真的找不见了。所以,见识过江府藏书的江承紫又怎么会在意益州官府的藏书呢。
“那你是?”姚子秋也隐隐明了眼前女娃的意思,但他还不太确定。
江承紫抬眸瞧着姚子秋,无奈地笑了,说:“姚兄,我纵使师承仙者,却也没有明月清风的情怀。我与这俗世诸多牵绊,我有想要守护之人。谋算人心,我亦会。因此,我亦不算好人。”
“阿芝,你莫要妄自菲薄。你这一丝磊落的手段算得什么谋算?你却不知世间谋算的肮脏。”姚子秋连忙安慰。
江承紫摇摇头,说:“韦方正与长孙濬都来自世家大族,而且是当今关陇新贵,掌控大权。如今,我们没人在朝,便是弱势。再加上蜀王一事,我到底是怕被人阴了。因此,我利用韦方正与长孙濬,也不得不如此。”
姚子秋这回也默然,良久,只是叹息一声,落寞地说:“到底是我们这些男人没用。”
“姚兄说哪里话?你不知,我能在世间找寻一个能理解我所想之人多困难。但姚兄能理解我对于植物种植的理念,也能理解我的理想,并且愿意与我并肩奋斗。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上天恩赐。”江承紫缓缓地说,句句肺腑。
姚子秋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这,我本来,喜欢,喜欢摆弄花草。”
“姚兄莫要太过谦虚。如今,阿芝句句肺腑。”江承紫摆摆手,尔后将那些竹简推了推,说,“姚兄也莫要再浪费时间,我们且去集市走走,买些物品,明日就返回。后天,就开始进山,毕竟夏季已末尾,秋日就要来临。”
“姚子秋果真将手中典籍放下。”整理衣衫的同时,很是担忧地问,“秋日雨季,进山怕诸多危险。”
“无妨,我们只是探一探,待到深秋再前往,水落石出风霜高洁,虽秋风瑟瑟,却正是安全之时。”江承紫回答。
“一切皆听阿芝安排。”姚子秋这一路上经历种种,早就对这女娃无比佩服,对她的能力从不怀疑。
“那姚兄便与我上集市逛一圈。”江承紫拍拍手,将毛笔扔下。
姚子秋应了声,两人便结伴往集市里转了转。益州不愧是繁华大都市,其集市上琳琅满目,熙熙攘攘的人群诉说着天府之国的繁华。
江承紫随意转几圈,也没买啥,径直就回了别馆。
杨清让已转悠回来,瞧见他二人回来,便蹙眉道:“最近也不太平,你们莫要这般乱窜,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瞧着我们杨氏六房呢。”
“多少人我不知。但至少我知晓老祖宗的人肯定在,老祖宗指不定正巴巴地算计咱们呢。”江承紫一边答话,一边端杯倒水喝。
她方才去集市上走一圈,就是要走一走,顺带带着在暗处监视自己的人走走,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呢。
“她也可笑,杨氏六房从前现在,她都忌惮得很。”杨清让也不客气。
江承紫垂眸轻呵一声,说:“她到底是怕丢了杨氏当家权,在瞧我斤两下饭呢。”
“哼。”杨清让想起杨氏六房之人的遭遇,不免轻哼。
“阿芝今日走这一趟,还知晓有谁的人?”姚子秋低声询问。
“多着呢。咱们一举一动小心些即可。这些人里,怕多得很的人在等着抓我们的把柄。”江承紫回答。
姚子秋蹙眉,道:“这些人亦真是无聊。”
“人家不看清我们,如何跟我们合作?如今,别人看中我们,我们才这般热闹。”江承紫笑嘻嘻地说。
姚子秋顿觉有理,杨清让一听,呵呵一笑,颇为轻蔑地说:“那些人也不瞧瞧,我们早就选了合作对象。”
“大方向是选了,这小方向可没选。”江承紫提醒。
姚子秋只想说你跟蜀王那情谊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但他终究没说。毕竟,对方是蜀王,且有婚约在身,那婚约之人还是杨敏芝的族姐杨氏元淑。所以,蜀王这边会不会到时候反目成仇还不好说。
“这小方向,自然选蜀王。”杨清让对于李恪轻薄自家妹子没好感,但从才华的角度来说,他颇为喜欢李恪,再者,李恪的行事作风,他向来喜欢。
“大兄,这话别乱说,杨氏六房根基未稳,如今,能暧昧就暧昧。”江承紫不紧不慢地说。
杨清让蹙眉,不悦地说:“如同你昨晚那般么?”
杨清让这句话,顿时让气氛变得火药味十足,江承紫也不怪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又极其爱护自己的妹妹,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半分的堕落。
“大兄,你此番心性可进不得朝堂。”她缓缓地说。
“我是男人,我可这般。你不可。可知?你那般做,才是要不得。”杨清让气急败坏。
江承紫垂眸,道:“等过些时日,我们能回去,便好了。如今我们再厉害,也不过在边陲小县,鞭长莫及。长安的一个小角色都可以致我于死地。”
杨清让不语,他虽然不曾亲自感受过政治的黑暗,但他读过很多的历史典籍,也曾听闻自己的母亲讲述大家族的肮脏与勾心斗角。
“大兄,水至清则无鱼。我并不在意谁,我这一生,自是要活得恣肆,活得让人高山仰止。”她随意笑笑,便起身做饭去。
唐朝,猪肉还没普及,羊肉是贵族普遍喜爱,鱼脍是流行时尚,各种时令蔬菜也是上品佳肴。
但无论是哪个朝代,肉类对于普通百姓都是稀罕物。当然,大米也是稀罕物,面粉也比较贵,普遍的就是粟米、黄米,加工得不够精细,粗糙难吃。
可以说,在唐朝,家家户户老百姓基本顿顿都是吃粗粮,肚子里没一点油水,过健康生活呢。
江承紫唯一可倚靠的就是植物汁液以及各种香味调配出的调味品。拿了茶叶煮羊肉,去除膻味,又拿了一些香叶、八角等炖了一锅马铃薯羊肉,然后片了个鲫鱼煮火锅,也不顾别馆里住的一个老头轻蔑的眼神,说她那做法是暴殄天物,破坏鱼的滋味。
随便做了点饭菜,都是可口。杨清让与姚子秋能得江承紫亲自下厨,自是求之不得,吃得连连称奇。
晚上,因没别的事,各自早早睡去。江承紫自然是要坐在床上呼吸吐纳一番,让自己周身更加清明。一套太极吐纳之法运转完毕,她缓步轻轻出门,仔细听那些躲避在周遭窥伺他们的人,计算了一下位置,随后,趁着月隐天地暗,她急速奔跑一段,成功地甩掉了那些人。
待云开月明,她已奔跑出好一段。
江承紫虽还是女娃,但因异能的缘故,整个身体的机能都被改变,而且她将前世里在部队里学习的那些调息方式、训练方法都用上之后,她越发身轻如燕,只要凝神提气,就能蹦跶很高,或者踏花睬叶水上漂。而且奔跑起来,悄无声息,怕是猎豹也未必追得上。
江承紫跑的方向正是先前她听到的脚步声的方向,那人就是往那个方向去的。而且,那人定然知晓她听得见,所以才故意在附近走出那样的脚步声。
哼,逮住他,看不打他才怪。江承紫撇撇嘴,终于在一处竹林边看到站在淙淙小溪边瘦削少年,一袭黑衣,戴着银质面具。
江承紫略略调息,踏着落叶前行,走到他身边站定,问:“何时归来?”
“你莫学此间人话语,不伦不类。”他说,语气里带着戏谑。
“哼,你啥时候死回来的?”江承紫不耐烦地直接化身女汉子来了这么一句猛的。
黑衣少年笑哈哈地弯下腰,说:“嗯,这才是阿紫,我的阿紫。”
“死开。”江承紫拍开他的伸过来想要抚她脸的爪子。
他哈哈大笑,说:“不知为何,我就喜欢看你这样子。这段日子,想得都快疯了。”
他的声音低下来,略略的沙哑,却正是她的阿念,蜀王李恪。
江承紫听他表白,一颗心乱得纷扰,只站在原地。他终究是走过来,将她搂入怀中,低声说:“好想你,自从与你相处后,更是越发思念成魔。像是魔障了,几乎时时刻刻皆想到你。”
“在我的故乡,还有分分秒秒。”她低声说。
他问什么是分分秒秒,她便解释给他听。他是极其聪颖的人,一听就明白,立马就说:“那我分分秒秒都在思念你。”
“也不怕旁人听去。”她撇嘴,内心全是欢乐。
“怕人听去才好,知晓我李恪对这天下没兴趣,这分分秒秒想的都是你。”他情话说得顺溜。
江承紫“噗嗤”一笑,说:“高冷的蜀王殿下,何时这般抽风?”
“嗯,自从遇见江氏阿紫后。”他撇撇嘴。
两人又说了一阵废话,李恪才说起,他前几日去杨氏祖宅,说了婚事。老狐狸说要过一阵子再商议,李恪径直说:“若是你们李代桃僵一事被公开,杨氏一族可是欺君大罪。”
谁知那老狐狸竟然回答:“若蜀王亦不在意阿芝生死,那就请向你的父皇禀告,毕竟阿芝也属于杨氏。”
“这老太婆真让人气愤。”李恪恨恨地说。
“阿念莫恼,过些日子,她自会求着我们呢。”江承紫撇撇嘴,才又说,“这事暂且搁下,倒是前日里,我让人送信给你。你可有瞧见?”
“我半道上遇见杨初,已瞧见信,你所说极好。正巧,我亦觉得李承乾还不错。”李恪耸耸肩。
“格物院不涉及政治,若是让太子来主持,就算是太子的功绩了。阿念,这功劳可就与你无关了。”江承紫不确定地询问。
“我对功劳没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他倒是赤果果地调戏。
江承紫脸上顿时滚烫,撇撇嘴,说:“我在与你说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呀。”他学她,还带了她说的语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