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山道院’统辖地界,在连绵贫瘠山脉山脚下,众多荒凉泥路错综复杂,蜿蜒曲折,因连日以来刮风下雨无休止,这道路变得泥泞潮湿,行走诸多不便,而部分山体塌方,山上泥石流滚滚倾覆,掩埋阻断了少数道路。
有些乡野村民、官商贵胄等途径此处时,或是骂骂咧咧,或是垂头丧气,为免引起天灾人祸,在车马困顿难行下,最后也只能原路返回绕道而行了。
此刻正值傍晚时分,残阳落日余晖披洒山脉天际尽头,少许红霞美不胜收,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昨夜经历一场滂沱大雨,如今转阴为晴,是老天恩泽,这种美丽景象不可多得,在山顶观赏游玩尤为最美妙,可山路泥泞,且极可能还会导致山体滑坡坍塌,此时上山游赏,实为不明智之举。
在贫瘠群山环绕之间,一条毫不起眼的泥泞小道与方圆诸多主干道之一互为贯通,一座简陋茶馆破破烂烂,建盖已久,就这么坐落在泥泞小道旁,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只此一家。
前院马厩内,用缰绳拴紧了十数匹骏马,旁侧同样整齐划一摆放了十数辆镖局马车,林林总总押运了各类衣食住行等日常所需物品,每辆镖车上各插两根分别写着‘龙阳镖局’及‘隋山’等字样与图案的锦绣旗帜。
货物交易主要由‘龙阳镖局’麾下一干管事打手负责买卖,而‘隋山道院’众弟子则负责全程护送他们至目的地城镇即可,‘隋山道院’治下各地福运安康,百姓安居乐业,一派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隋山弟子身负侠义心肠,尽点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
残阳西坠,带走天边那片为数不多的赤红晚霞,夜幕顷刻降临,方圆四周霎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蛇虫鼠蚁等纷纷苏醒,四下摸黑活动觅食,这黑夜便是它们的天下。
然而,反观简陋茶馆内此刻却烛火通明,两拨人各自穿着统一服饰,三五成群分席盘膝而坐,一楼客厅人头涌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侧靠窗位置的雅座上,五人盘膝面对而坐,看其穿着打扮,分别乃两名‘龙阳镖局’中年管事,以及剩余三名‘隋山道院’外门弟子,谈天说地畅所欲言,聊得不亦说乎。
一名八字胡管事手拿筷子夹起一小撮鲜嫩多汁的美味竹笋,一股脑送入嘴里大口大口咀嚼着,吃相颇为粗鲁难看,他本就是位壮硕莽汉,打小便进入镖局做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也肯吃苦耐劳,练就了灵活精明的头脑,一路摸爬滚打,从籍籍无名之辈步步荣升,到如今当上了管事职务,全都靠他自个儿实打实努力拼搏换来的,他劳苦功高,底下一众打手也发自内心的对他颇为尊重崇敬,皆以在他手底下干活为荣。
旁边窗户半开半合,用一根竹竿撑起,他双眸微眯,眼神凌厉如鹰,一边狼吞虎咽地咀嚼着可口饭菜,一边独自警惕窗外那片漆黑夜色,一阵微风吹拂而过,从正面刮来略感凉飕飕,他这副强壮体质丝毫不为所动,他面相凶神恶煞,耳边鬓角有几缕白发,容貌要比同龄人苍老些许,乃自小干尽脏活累活,疲劳过度所致。
“今夜恐怕不太平。”他没由来说出一句虚头巴脑的话,令身旁四人顿觉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四人彼此对视几眼,盘坐在他身旁的另外一位中年管事轻轻拍了拍他宽实肩膀,轻松安慰道:“老弟,别杞人忧天了,这一桌子好酒好肉莫浪费了,就应该大吃大喝,先填饱肚子再说。”
“赵管事说得对。”一名三十来岁的隋山弟子也笑着安慰,他是带领众同门负责护送镖车的领头人,修为也是最高的,颇具威望,“有我‘隋山道院’日夜兼程护送,还有何可怕?”
说到此处,赵管事也不免稍感忧虑,“候兄,你方才一连派遣数名弟子外出探路,至今未归,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你就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领头隋山弟子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大口吃喝着美味佳肴,满嘴流油,他撸起袖口胡乱抹干净,吃相与那名壮硕管事有得一比,言辞含糊不清,信誓旦旦打包票道:“我‘隋山道院’弟子个个悍不畏死,若遇到一点麻烦事便畏首畏尾,岂不让外人贻笑大方?他们修为精深,定能安全归来。”
“想必这会儿也将道路探得差不多了。”他旋即掏出传讯令牌放在身前条案上,“放心,咱们静静等上片刻,他们定会传消息回来。”
五人又吃喝了小半刻,条案上的传讯令牌陡然震颤不止,他们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来了。”领头隋山弟子顿时喜上眉梢,笑吟吟拿起传讯令牌将之激发,独自平静聆听消息。
“嗯?”他转而面色微变,一言不发。
“候兄,发生何事?”赵管事焦急忙慌询问道:“是不是他们真出了什么意外?”
“哦,没什么没什么。”领头隋山弟子放下传讯令牌摆摆手道:“只不过是因昨夜那场瓢泼大雨,导致离目的地城镇那条近道突遇泥石流坍塌掩埋,道路被堵死了。”
“什么?”两名中年管事如遭雷击,脑子嗡嗡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该如何是好?”另外两名隋山弟子见惯了大风大浪,因而要镇定得多,不过他俩也满脸愁容惨淡,一时之间拿不出好主意来解决。
“那其他近道可还畅通?”赵管事心思精明,脑子要比同僚活络得多。
“据他们回报,几乎所有近远道都已被泥石流阻断,剩余可选道路已寥寥无几。”领头隋山弟子面容凝重。
“那还有哪些?”那位壮硕管事冷不丁回头冷静追问,他平日里不善与人交谈,往往能语出惊人,把人得罪死,故而他心里也有自知之明,索性不去插嘴多言,可一旦面临各类突发事件,他那张嘴说得比谁都顺溜,次次一针见血,说到点子上。
“余下道路不是偏僻荒芜,便是弯弯绕绕崎岖难行。”领头隋山弟子摸着下巴低头凝思,“路途遥远不说,按照如今脚程,恐怕得走好几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那便从中挑选一条最短山路赶脚。”赵管事浑浊眼眸明灭不定,思索良久方才唉声叹气作出决定。
“也唯有如此了。”壮硕管事也似认命般摇头晃脑起来。
“咱们吃完吃食后即刻出发,星夜兼程下也能大大缩短抵达日期。”领头隋山弟子抬头挺胸端直腰杆,他大手一挥,颇具挥斥方遒的威严气势。
“我总感觉今夜颇不太平。”壮硕管事又重复了一遍一开始令在座几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那句话。
“我也是。”赵管事也随之忧心忡忡起来,他忍不住劝说道:“候兄,不如今夜便在这间茶馆歇下,等明日一早再启程出发也不迟。”
“二位,此地也在我‘隋山道院’统辖境内,我等经常往来,熟门熟路,也不见我等出过任何意外。”领头隋山弟子投去安心笑容,“再说了,即便有危险,也早被我‘隋山道院’给铲除干净了,你俩就放一百个心,有我等细心护送,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幺蛾子的。”
“这……那好吧!”赵管事两人彼此相视一眼,他俩沉默犹豫再三,最终方才齐齐拱手道:“悉听候兄吩咐。”
“这就对了。”领头隋山弟子伸出双手拍了拍两人肩膀,笑呵呵道:“来来来,继续吃,继续喝,我敬二位一杯。”
“请。”两名管事也捏起酒杯。
等一行人吃饱喝足结完账之后,便人手一盏灯笼,趁着漆黑夜色整装出发,星夜赶路缓缓前行。
今夜月黑风高,四周寂静无声,‘隋山道院’众弟子艺高人胆大,无所顾忌,雄赳赳气昂昂含笑前行,而‘龙阳镖局’等人表面上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或多或少都有些心惊胆颤,虽然有隋山弟子一路严密护送,心里还是难免发慌,他们仅仅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最多会点拳脚功夫,在穷乡僻壤之地星夜赶路,会恐惧害怕实为人之常态。
一行人赶了一段路之后,借着皎洁月亮光芒挥洒,依稀瞧见前方不远处道路两侧徒然变窄了些,并且两侧山体还是悬崖峭壁,树木草丛枝繁叶茂,在微风吹拂下不断传来沙沙声,给人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赵管事即便提着灯笼也颇感不自在,浑身毛骨悚然,他喉咙稍微滚动了下,咽了咽口水,快步上前来到领头隋山弟子身旁,与之一同并肩前行,他小心翼翼问道:“候兄,会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突然窜出来将我们给吃了?”
“呵呵。”领头隋山弟子露出古怪眼神,他丝毫不害怕,反而战意昂扬,“怕什么,要是真有,来多少我砍多少,我这柄剑可是许久未曾见血了。”
说完还不忘扬了扬他手中那柄精美长剑,剑鞘镶嵌诸多五颜六色的昂贵宝石,在皎洁月光照射下不断闪烁着璀璨夺目的耀眼光芒。
“赵管事,我说你也……”他正待继续与对方笑谈下去,可下一刻,异变突生,令一行人措手不及。
‘砰砰砰’
一条条遍布荆棘的粗大藤蔓从脚下大地突兀破土而出,漫天飞舞,以风卷残云之势疯狂剿杀星夜赶路的一行人。
领头隋山弟子笑容凝固,他正想继续滔滔不绝大放厥词,可却瞬间戛然而止,因为一条荆棘藤曼刚好从他脚底下破土钻出,随同赵管事在内,两人一并被绞杀成漫天碎肉,滚烫鲜血当空喷洒大地。
“啊啊啊。”
“救命,救命。”
“快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
其余一行人大半数在顷刻之间被荆棘藤蔓绞杀成血肉,瞬息毙命身亡,步入赵管事两人后尘。
那些‘龙阳镖局’打手乃是一介肉体凡胎,毫无反抗之力,而那些隋山弟子个个修为不俗,可大多数也几乎瞬间被绞杀惨死当场,仅剩极个别反应灵敏迅捷,在巨大危险来临前飞掠窜开,可也仅仅负隅顽抗了片刻便相继惨嚎死去。
一名年轻弟子修为仅比领头隋山弟子要弱上一筹,他浑身浴血,可在临死前却拼命激发传讯令牌冒死传讯,“有妖魔在‘苍巫山’一带作祟,快快派遣弟子支援,快派……”
他话还未说完,便一个不慎被后方从黑暗中鬼魅般破空飞窜至近前来的一条荆棘藤曼刺穿胸膛,前后通透,他瞬间瞠目结舌,满脸不敢置信,嘴里更是灌满鲜血,说着一段含糊不清的话,那块传讯令牌也顺着他手掌心滑落掉在地上。
他眼含不甘、愤怒、以及少许惊惧,最终只能带着这些复杂情绪含恨而终。
‘轰’
一根巨大荆棘藤蔓从空中飞速甩来,将那块传讯令牌一鞭子砸碎,自此,一行人在短短几个呼吸功夫不到便悉数惨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浓重的血腥味。
众多荆棘藤曼随即迅速钻回地底,顺手将尸体碎肉吸食吞噬殆尽,仅仅原地遗留下残破马车、各类衣食住行等日常所需物资。
一阵凉风袭来,卷起漫天荒凉与萧瑟,浓厚血腥气味也随之飘散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