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舯虞师兄弟俩人居所后山,有块风水宝地土地肥沃,景致怡人,最是适宜种植上等奇花异植、瓜果药草等修行所需物品。
时值清晨,朝阳初升,大地刚刚复苏,空气潮湿浓重,山脉间花草树木上沾满露珠,尚未彻底蒸发干净,一缕阳光透过云雾披洒在山川大地,温度暖洋洋,尽显美轮美奂。
后山那块肥沃土地上划分大小区域,或是珍禽异兽飞天遁地,又或是花草树木芬芳四溢,硕果累累,其散发的浓郁果肉香味令人垂涎欲滴,亦或是山涧瀑布流水潺潺,仅供游人欣赏游玩,其乐融融,好不快哉!
此贵宝地许久之前便修建了一座山庄,久而久之,便自成体系,丰衣足食不愁吃穿,许多杂役弟子,以及资质差的后辈子嗣自知修行无望,便在此扎根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风淳朴,清晨湿气太重,可他们早已习惯这种忙碌耕种生活,一派欣欣向荣。
山庄正门外,一条崎岖陡峭的羊肠小道自大门直通山脚下,曲径通幽,因清晨露水未完全退去,石阶湿漉漉的,且遍布脆嫩苔藓,行人往返路过,一不小心便会滑倒,因而这个时辰,山路上行人鲜少,一眼望去,仅有寥寥几人背着竹篓,手拿农具哼着歌谣散步闲聊,相互谈笑风生。
此时,在半山腰小道上,两名身穿道服的杂役弟子并肩同行,两人有说有笑,互聊各种奇闻趣事。
“哎!你听说了嘛!隔壁大婶家的鸡昨夜又被野狐狸给偷了,仔细数数,起码来过不下二十回了吧!”一名年幼些许的杂役弟子说到兴起,便忍不住掩嘴偷笑,他长了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一边偷笑,还不忘一边朝四处胡乱瞄去,生怕被外人偷听了去。
“可不是嘛!”另一名年长些的弟子提了提背上竹篓,也跟着来回偷瞄了周边几眼,而后靠近对方耳边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听闻他家那傻儿子早年间挖了山野间一处狐狸坟,精虫野怪最是记仇,这一下子可将它们惹毛了,三天两头来他家骚扰作祟,日日不得安生,几大家子人相继病重,疯的疯,傻的傻,光是想想可太惨了。”
‘咚咚咚’
在他俩热络闲谈之时,山庄内忽而响起阵阵悠扬延绵钟声,传荡四野,响彻整片山川大地。
“哎呦!不好,忙着跟你闲聊,倒把正事给忘了。”年长弟子面色一变,急忙催促,并拉起对方手腕直往山上奔去,“快走快走,再不快点儿可就要迟到受罚了,我可不想丢了铁饭碗。”
“走走走。”年幼弟子也惊慌失措,满嘴哆嗦不已,“晨曦长老脾气可是暴躁得很,若要等到他大发雷霆,恐怕咱俩小命都会不保,咱俩身份低微,可招惹他不起。”
“知道就好。”年长弟子边跑边狂冒汗水,“第一次做早间课便留下坏印象,非将咱俩的皮给扒了不可。”
他俩惊慌失措往山上直奔去,即使疲累得气喘吁吁也不管不顾,在他俩印象之中,对方性情古怪乖戾,稍微做错了一丁点,便要受到残酷体罚,底下弟子们私底下可谓是苦不堪言,可却也只能将这种苦楚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委屈,至少在长老跟前没那胆量。
在偌大山庄内,有一块茶莊独立划分而出,仅供师兄弟俩人使用,此间漫山遍野的翠绿茶树飘香四溢,一棵棵并排环伺山脉而种,由上往下从山巅延伸至山脚下,紧凑而不严密,大小适中,吸收此山脉上浓郁天地元气,棵棵笔挺茂盛,长势颇好。
有诸多茶农在山间各处采摘片片嫩绿茶叶,统一归置在后背竹筐,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笑容,因资质太差,修为低微,连进入杂役弟子门槛都未达标,可道院兼容博爱,又怎会舍得抛弃每一个人,也就只能安排他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来维持日常温饱及修行等所需。
这处茶莊内也修建了几间居室,师兄弟俩人闲暇无事之余,偶尔会来此品茶遛弯,小住上几日,日常修行太过枯燥乏味,偶尔换换心情放松放松,也未尝不是人间一大乐事,这也有助于修身养性,体味人生百态。
“施大娘,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夕舯虞笑容满面,他腰挎小竹篓,身穿两件休闲服饰,赤着双脚行走在茶园泥泞沟渠之间,清晨朝气蓬勃,阳光明媚,正是外出游赏的好天气,他今日心情也尤为大好,“您可要悠着点,别摔着了。”
“官人,瞧你这说的哪里话,老身身子骨可还硬朗着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满脸皱纹,一边拄着拐杖蹒跚前行,一边利索娴熟采摘茶叶,一点也看不出上了年纪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并用手中拐杖敲打泥地,抛给他一个白眼,“你瞧瞧,别看老身一把年纪了,可老身还活蹦乱跳得很,叫我爬上这座山巅上去,我也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会气喘吁吁。”
“是啊是啊!官人,你别太操心了。”
“施大娘她这一手采茶技艺可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连我等都自愧不如呢!”
“官人,你在这儿也住了好几日了,也不见你带个小娘子来让我们这些婆娘瞧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这模样倒是俊得很,哪里会愁找不到好婆娘。我看哪!恐怕是那些小娘子排了十里八街,任你精挑细选吧!”
“哈哈哈,大家伙儿看看,快看看,官人害臊了,本就长得俊,这一脸红,便更好看了。”
周边众多老弱妇孺都是爱看热闹的主,一天到晚在这茶莊采茶,生活太过单调,毫无趣事,好不容易来了个模样俊俏的白面小生,个个还不赶紧靠拢过来打趣调侃,舒解连日以来的枯燥乏味,也好保持这份愉悦。
一个个起哄调侃,说着说着便聊到儿女情长之事,羞涩得他脸上频频泛起红晕,都快红到耳根子处,她们笑谈得颇为露骨大胆,这可令他内心苦不堪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堂堂道院大师兄,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如此羞涩尴尬境地。
“好了好了,一个个聊到兴起,都闲不住嘴了,他好歹也是大院士座下首徒,岂能让你们这帮婆娘如此调侃,他那面子往哪搁呐!”老妇看不下去,顿时绷着一张脸冷哼几声,“一个个都这般空闲无所事事吗?今日采摘份量再加双倍,干不完不许吃饭。”
“施大娘,您不必如此苛刻,诸位姨婶也是觉得日子太过单调枯燥,来了个生面孔,想陪我说说话解解乏罢了!”夕舯虞温和劝言,“再说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大家伙儿互帮互助友爱相处,岂不是其乐融融,不必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小事而大发雷霆,您上了年纪,可别气坏了身子。”
“哼!”老妇冷眉横眼,环顾在场众人,“看看你们,一个个嘴巴这般闲不住,再看看官人,胸襟多么宽广,多么包容,真替你们感到羞耻。”
“额!”夕舯虞稍微愣了愣神,众人默不作声,纷纷低下头羞愧难当,他眼见气氛尴尬,遂抬头瞧了眼天色挥手招呼,“来来来,诸位肯定累了吧!快快进屋休憩片刻,待养足了精神再忙活也不迟。”
“都听到了吧!”老妇依旧冷着一张脸,没甩好脾气。
“听到了,听到了。”
“走走走。”
众人纷纷恭敬应答,而后简单收拾了下,便三两成群结伴往屋舍赶去。
“施大娘,咱们也去休息休息。”夕舯虞小心翼翼搀扶着老妇,谈吐举止颇为谦逊有礼,丝毫不因地位高贵而目中无人。
“呵呵。”柱杖老妇立马笑逐颜开,一张老脸都笑开花来了,语气颇为和蔼可亲,她轻轻拍了拍青年手背,一齐随同前往,“还是你最乖巧懂事,不似他们尖酸刻薄的嘴脸,看着都生厌。”
“诸位姨婶只是太热情好客了,哪像您说的这般夸张呐!”夕舯虞无奈失笑。
“不必替他们说好话,该打骂还是得打骂,不然,一个个性子太野了,都惯出毛病来了。”老妇气得再次冷哼几声,不断甩起拐杖敲打泥地,很明显气得不轻。
“您老消消气,消消气。”夕舯虞尽心安抚。
“真懂事。”老妇满脸慈祥。
老幼二人沿着山间小道往下走,在他尽心尽力搀扶下,将老妇安排在休憩厅室歇脚休息,自己则独自穿行廊道走到就近一间屋舍内,此处乃他独立开辟的居所,他喜欢娴静舒适的生活环境,更不喜被旁人打扰,自小到大独来独往惯了,也就养成了孤僻沉默的性子。
屋舍墙壁上挂满字帖画卷,每一幅都尽心装裱,闲来无事便写写画画,也会外出务农,体味乡野的辛勤疲苦,挥洒每一滴汗水,都能令他身心欢愉,他喜欢这种简单生活,也喜欢凡尘俗世的烟火气。
这会儿他正独自一人正襟端坐在木椅上,身前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皆为极佳材料制成,他如今正手持毛笔泼墨作画,笔走游龙,一笔一划皆行云流水,颇具大师风范,一个精巧笼子悬挂在对面窗户房梁上,正是前段时日伊府主人所赠,只是眼下笼口大开,笼内小鸟已不知去向。
不消多时,他便绘画好小半,依稀可辨认出,所画景色正是早先众人于山间采摘茶叶的欢乐场景,只不过还未完工绘出全貌,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称赞其绘画功底之炉火纯青,一笔一划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
他完全沉浸在绘画美妙意境之中,全然不知此刻正有一幼童从远处徐徐走来。
来人乃廖子殇,他远远瞧见大师兄正全神贯注专心伏案绘画,便尽量不发出任何嘈杂之声来,他一路蹑手蹑脚提着裤脚走到窗户边,双手撑着小脑袋瓜子聚精会神观看,不出声干扰打断。
等到他停笔发觉窗边来人,便面色一喜,“小师弟,你今日怎会得空来此?早课修行都完成了?”
“嗯嗯,若是没做完,我也不敢来此寻你。”廖子殇一副乖巧模样,他连连点头,并抬头指了指房梁上那个笼子,“大师兄,小青去哪儿了?为何我一大清早过来,竟不见它踪影。”
“你该不会将它放生了吧?”言及此处,他不禁急得慌了神。
“放心吧!”夕舯虞抛去安心眼神,“这两日,它身上伤口经由我悉心调养,已几近痊愈,我只不过将它放出去活动活动,傍晚时分它自己便会归来,飞禽类灵兽本就野性难驯,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兴许它此刻正与配偶撒欢交喻呢!你大可放宽心,它认得归途,很快会回来的。”
“那就好。”廖子殇松了口气。
“大师兄,你可为这幅丹青提前赋好词了?”他当下好奇得紧,努了努嘴瞅向书案上完成小半的作品。
“还未。”夕舯虞笑了笑,“怎么?你想到什么好词了?”
“你所画可是那片茶田?”他侧身指了指窗外不远处。
“嗯。”夕舯虞轻轻点头。
“那你就得从山野田园入手,二者息息相关,这类诗词可是一抓一大把,师弟我相信你的文采,定能一举赋出好词。”他不断打气加油,“届时,可要首先让师弟我掌掌眼。”
“好好好。”夕舯虞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