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范弘道觉得自己圆满完成了任务,甚至还可以说超额完成。他们原本缺一辆大车,现在从张家那里抢来二辆,不是超额又是什么?
带着这个消息回去,其他人还好,差役们个个倒是喜形于色,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范先生真是个能办事的,不像另一个秀才韩先生,就是个只会放嘴炮的。
如果车马不够,郜御史和文员们当然优先乘坐,他们这些差役就不好说了。运气不好的,大概就要用双脚来丈量从京师到下一站的路程有多远,范弘道再次弄来两辆大车,就可以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了。
而四个属员纷纷感到惊奇,没想到范弘道真可以虎口拔牙,不知怎么要来的车马,不愧是郜御史最看重的人才。
老御史总觉得内情不会这么简单,又联想起先前韩秀才说张家也在要车用,便询问道:“这车马是从哪里分过来的?”
范弘道怡然自得的答道:“在下去找那于大使时,张甲征张主事也在那里,在下就吓唬他说要查他们张家,他害怕了就让出车马。”
你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毫无技术含量的去吓唬人?郜御史完全没想到范弘道居然如此回答,顿时愕然无语。
而其他人则有点炸锅了,哪有这样公开叫嚣的?虽然大家心知肚明,郜御史名义上是巡盐河东,其实暗中重点可能会放在蒲州张家,这涉及到朝廷最高层的博弈问题。
名利场中,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做是暗中做,到结局时候才能明着说。或者说,暗中做与明着说属于不同阶段,暗是过程,明是结果,当然大部分人也只会看到结果。
哪能在没有结果时,却先公开挑明的道理?提前将台面下的算计翻到台面上曝光,这是很另类的行为,很少有人会这样做。
范弘道的行为,很有点反其道而行之的味道,大部分人听到范弘道的所作所为,都下意识觉得范弘道破坏了差事。
韩延昌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范弘道的错误,高声指责道:“范朋友你擅自恐吓张家,必定内外物议汹汹,叫老大人何以自处?”
他倒是学聪明了,没有直接谴责范弘道犯错,只将问题归拢到“让郜御史很难办”这一点,以此来引发老御史的不满。只要主官上司不满,对的也要变成错的,错的就会变成大罪!
范弘道满不在乎的答道:“那些恐吓之言是我说的,不是老大人说的。而我又不是主官,代表不了朝廷,说出来的话信不信由你!愿意相信的就相信,不信的就不信。
所以老大人也不需要为难什么,若有别人议论起来,当然是否认我的话了,而且大可以坚决否认!”
听范弘道如此一说,老御史忽然觉得事态也没那么严重。
韩延昌却不想轻易放过范弘道,又逼问道:“听说你与张家有嫌隙,对张家多有偏见。如今便是以门户之见,急于公报私仇,只怕要影响公事。在下觉得,你并不适合去河东。”
范弘道嗤笑几声,这韩秀才也是太急于表现,说的话简直不着调。“其一,我与蒲州张家没有嫌隙;其二,我对他们确实有偏见,但原因是他们所作所为令我不齿;
其三,去不去河东,不是你韩延昌说了算。其四,我看你立场很有问题,建议你不要去了,不然只会给郜察院拖后腿,说不定会做出见利忘义的事来。”
郜御史拍案道:“不要争吵!”
范弘道又解释道:“不公开这样说,难道张家心里就不这么想了?在下可以断定,他们该做的动作一样不会少!
如果完全不公开,都只是在暗中较劲,那张家是晋南地头蛇,比暗中势力,比地方潜规则,我们比得过张家么?
所以我觉得公开挑明了说没什么不可以啊,此事并不怕公开。如果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才能体现我们的优势,我们代表的是朝廷,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堂堂正正?
就算退一万步,老大人确实也不便开口去说,你开口就是犯忌讳。但在下身份没顾忌,口无遮拦几句又算什么。戏文里总是有红脸白脸,老大人去当红脸,在下来当白脸!”
老御史打断了范弘道的絮絮叨叨,又对范弘道问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仔细与本官道来!”
别人不太了解范弘道,但郜永春却不会觉得范弘道是如此肤浅的人,背后肯定有什么内情。
范弘道神态忽然变得扭扭捏捏,“老大人真要问?”
郜御史喝道:“此处没有外人,有何不可对人言?”
范弘道沉默片刻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叹口气说:“为了保命。在下很怕死,所以要出格一点。”
对这个答案,众人只能齐齐用沉默来表示心情。郜御史亦迷惑不解,这跟保命有什么关系?
郜御史看待范弘道,真有点“问题儿童”的感觉,但是他明白,一个范弘道比十个庸才都有用。
时候不早,车马齐备,郜御史也就不在会同馆消磨时间了。一声令下,一名差役持该有关防的红牌,骑快马先行一步,这是打前站的。
而其余大队人马,包括主官一名、属员四名、差役八名,连人带行李分乘六辆大车出发。
向南四十里是卢沟河站,再向南三十里是良乡县,当夜宿于此处。然后又经过涿州、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过黄河进入河南境内。
盐业销售具有浓厚的计划色彩,哪里产的盐在哪里卖,都是朝廷规定好的。河南大部分地区都属于河东池盐的销售区。
所以到了河南境内,郜御史便可以顺路考察河东池盐销售情况了。在河南又折向西行,一直到陕州黄河边上。
此时已经是十月上旬了,天气开始变得寒冷。
有当地官员向郜御史介绍道:“此地渡口为茅津渡,乃山西河南两省交通之要津孔道也!向北过河,又穿过中条山,两日功夫就可抵达解州。”
天色已晚,郜御史一行当晚便住在渡口,明日再渡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