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弘道没有再继续鼓吹自己的构想,子曰过犹不及,做事总要有个度。如果自己此时表现的太过于积极,只怕要被别人怀疑自己用心了。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转头对杨朝奉道:“杨员外!今次那郜御史郜大人帮了大忙,保住了店产,你不该去表示表示么!”
杨员外想了想,拿不定主意,便问道:“以范先生看来,送多少银子合适?”
范弘道皱起眉头,大声喝道:“郜察院两袖清风,是清廉官员,岂为贪图你这些银子!”
杨朝奉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道:“那还怎么表示?”
“不用送银子,要送名声!”范弘道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速速去找人赶制牌匾,写上为民做主四个字,明天就趁热打铁的送到都察院去!”
杨朝奉恍然大悟,立刻出门去安排了。崇文门外号称百工云集,找木匠赶制牌匾并不困难,明天用上问题不大。
然后范弘道又对尚未散去的众人说:“这次要多谢诸君联名发声,不如帮人帮到底,明日再出些伙计帮着敲锣吹号,送牌匾总要热闹一些才好。”
众人连声道:“好说好说,理该如此!”
给官员送牌匾,送的悄无声息多没意思?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惊动四方的才好看,所以锣鼓唢呐常常都是标配。
天色渐晚,众人从绸缎铺这里散了,直到这时候,王传财王掌柜才捞到与范弘道单独说话的机会。
“我总算知道范先生所图为何了,你这构想很宏大,欲凝聚崇文门外数百商家之力,要做这盟主之位。”王掌柜说着,然后习惯性的又开始忧虑起来。
“这盟主位置并不好当,要有足够的权势与官府和外界周旋。范先生你只怕会很吃力,这次与秦县丞斗法便已如此行险,若遇到更大的人物,又当如何?”
范弘道承认,王掌柜这次不是悲观病发作后的杞人忧天,他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这是一个野心与实力需要匹配的问题,野心与实力不匹配时,往往就要闹出大笑话来。
自己这个盟社构想,打出的旗号可是为了应对官府和外界势力。如果自己没相应的权势,那怎么可能支撑的起来这个构想?
更直白地说,以自己的实力,去应对区区一个县丞就已经如此吃力,又怎能去应付更大的挑战?如果自己直接扑街,盟社岂不就成了空想?
王掌柜负手而立,仰望房梁,淡淡的说:“西洋商人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对王掌柜这个姿势,范弘道心里默默打了五十九分,然后很洒脱的回应道:“为什么不去试试看,说不定就实现了。如果不成,那就不成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还能比现在更落魄吗?”
王掌柜没话说了,范秀才说的好有道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范弘道现在的资本,除了秀才功名和绸缎铺百分之十股份,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范弘道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消极,好像完全听天由命似的,不利于树立信心。连忙又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切都要慢慢展开。
多点类似于今次联名上书这样的事情,比如找机会组织商家为县学捐资之类,通过这样捐资换取减免县衙税银,又能结好读书人。
又比如可以捐资赞助读书人的雅集,钱不多但声效却会很好!此类事项只要运营得当,时间长了,凝聚力自然也就显现出来,到那时候建立盟社都是水到渠成。”
王掌柜刚才还觉得盟社盟主这种事情毫无希望,但是听范弘道讲完,又觉得不是没有希望,还真有可能会做成。
范弘道负手而立,仰望房梁,很睿智的说:“不用着急,罗马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
“罗马是什么?”王掌柜一头雾水的问。
范弘道答道:“也是听西洋商人说的!”
到了次日,杨家绸缎铺子外面组织起一支队伍。杨朝奉手捧牌匾居中,前后左右布置着喇叭铜锣,外围还有零星负责放炮竹的。
范弘道作为前导,大手一挥便领着队伍,向内城都察院出发。一路无话,穿街过巷的来到西城都察院大门外。
郜御史见了范弘道时,连连苦笑道:“你如此招摇,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
范弘道不以为意的说:“晚上早就说过,老大人你刚刚起复,声名不显威信不彰,正缺这个。所以宁可过犹不及,也不能悄无声息!再说又不是捏造虚构,老大人你确实也弹倒了秦县丞,确实也解除了百姓的危难!”
说到这里,范弘道又想起什么:“晚生也要感谢老大人兵贵神速,若再稍晚一步,晚生就要戴着百斤重枷过夜了!”
郜御史答道:“前日我照你所说,直接写信给申首辅,怨气冲天的老夫身为纠风御史,却连一个县丞也奈何不得,最后反而要受他奚落,故而这官没意思,不做也罢。
然后不知怎的,果然上面立刻展示出了雷霆手段,连天子和司礼监都绕过,直接拿下了秦县丞。这反应之神速,连老夫也预料不到。”
范弘道长叹一声,很愤青的说:“公事公办的流程,不如私下里给首辅写封信;正大光明的弹劾,不如台面下的密谋,什么世道!”
好像这事是别人干的似的,郜御史忍住吐槽范弘道的冲动,另起话题说:“估计也快启程去山西了,你做好准备。”
范弘道闻言大喜,十分兴奋的问道:“大概什么时候?其实现在就没什么事情了,随时可以出发!”
郜御史瞥着范弘道,疑惑的说:“当初你是满怀不愿,左右推脱,甚至还想着拖延时日,怎的现在如此积极?”
范弘道红光满面的答道:“昨日传话的刑部杜大人说,如果晚生,就可以荐举晚生入国子监读书,然后以贡监生身份保送会试!对了,老大人不妨替晚生向上探探口风,看看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老御史恍然,此时他不知为何想起一个词来:利令智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