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吏部出来,范弘道就回大兴县南城分署去,路上心情还是比较愉快的。作为一个读书人,不中进士就永远不可能进入上层,但中进士对读书人群体而言却又是一件小概率事情。
三年一次会试,全国数千士子汇聚京城,取中却只有区区两三百人,大约也就是百分之八九的录取率。单凭个人力量去考,不但需要实力还需要运气。
这一直是压在范弘道心里的最大石头,他不觉得自己在八股文上的实力能碾压别人,也不想去赌自己的运气。但如果有礼部尚书暗中协助,再加上首辅的力量,应该可以十拿九稳了。
大明朝科举相对来说比较公正,可以让努力的寒门士子有机会出人头地,但也不乏一些潜规则。当初张居正的儿子们怎么屡屡名列前茅的?当今首辅申时行的儿子申大公子又是什么中榜的?
范弘道就打算潜规则一下,今天算是打通了这条通路,所以心情不禁愉快起来,不过具体操作都是两年半以后的事情了,到了万历十七年春天才是下届会试年份。
回到分署,刚进了大门,便有小吏迎上来,说是堂尊老爷请范先生过去。范弘道便跟随小吏来到大堂,拜见申用懋。
申大公子喊范弘道过来没别的事,就是询问一下范弘道办手续的进度,并嘱咐范弘道从明日开始注意工作交接。这些都是应有之义,范弘道自然点头答应。
这时候门子来禀报,有个太监自称奉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公公之命,来向范弘道传话。申大公子瞥着范弘道说:“看不出你还挺受欢迎,连宫里都能搭上线了?是不是除了我父亲,都要来找你?”
范弘道苦笑几声,为表问心无愧,没有回避申大公子,直接将传话太监请到了大堂。这太监不是别人,原来是陈炬陈公公的干儿子王安,也是范弘道的老熟人了。
小王太监进了大堂后,对正襟危坐的申大公子象征性行了行礼,然后对范弘道说:“陈公明日请你赴宴,地点就在陈公外宅,咱明早来接你过去。”
当朝的大太监基本都在宫外置有外宅,陈炬也不例外。在外宅设宴邀请,这种态度很有点亲近的意思,申大公子听到这里不由得又是满面狐疑。
小王太监传了话,又客气几句,转身就走了。申大公子迫不及待的说:“这陈公公还挺看重你?前日有赵侍郎,今日又有陈公公,你到底有多少路子!”
范弘道极力否认,“在下与陈公公没有那么熟,也就是一面之缘的事情,然后就进内书堂教过几天诗词,我也纳闷陈公公找我作甚!”
告辞申大公子,范弘道回到官舍,却见李小娘子与李老爹神色不对付,仿佛刚吵过架。李老爹对着范弘道行了礼后,一言不发的离开院子。
范弘道莫名其妙的问李小娘子:“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和你父亲怎么又闹起来了?”
李小娘子低头说:“奴家想陪着先生一起去外地上任。但是父亲不许,将奴家训了一通,说奴家忘了亲人之仇,要奴家必须留在京师。”
李小娘子父女来到京城,本就是寻机会报仇来的,范弘道叹道:“我本心当然是乐意你们跟随我,可是你父亲的心情,也不能说不对,亲人之仇也是要记挂的。”
李小娘子急的脸色发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打断了范弘道说:“先生也误会了,奴家其实忘记亲仇的人!只是奴家与父亲想法略有不同,奴家觉得需要从长计议!”
范弘道很感兴趣的反问说:“你要如何从长计议?”
李小娘子擦了擦眼睛才说:“那两个仇家,一人是内宫太监,还是东厂提督的亲信,另一人是亲军官校,都不是我们父女所能对付的。所以奴家想着,只能做长久打算了。
放眼京城,又有谁能真心帮着我们父女?唯有祈望范先生能够平步青云,日后能真正助我们一臂之力,才有希望报仇雪恨。所以奴家才会想着陪先生你去聊城,尽力帮助先生向上走,不然只我们父女留在京城,又能有什么办法去报仇?还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范弘道有点欣慰,李小娘子能这样考虑问题,说明已经开始放弃那种“拿命换命”的江湖仇杀式报仇方式了。而李老爹大概还是存着一点侥幸心理,想等待机会行刺杀之事,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不过父女观点不同吵架,外人委实不好插手,范弘道见李小娘子还在难过,只能先劝道:“你先别着急,事在人为,难题总有法子解决。”
李小娘子顿时满怀希望的说:“先生你是聪明人,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范弘道心里发愁,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要是能说服李老爹,早就开口了,还用拖到今天?但是面对充分信任自己的李小娘子,又不好拒绝,于是先含糊着说:“待我想想。”
按照范弘道本心,当然是乐意让李氏父女都跟着自己去聊城,为自己保驾护航,所以范弘道十分赞同李小娘子的想法。可是李老爹却想留在京城冒险,如果李老爹不走,那李小娘子肯定也走不了。
当夜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天光大亮,范弘道也没想出什么办法去扭转李老爹的心思。他只好起来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去了公房。
没坐多久,小王太监又过来了,要带着范弘道去拜访陈炬陈公公。范弘道为难的说:“这样走太仓促,也没有备下什么礼品。”
王安催着说:“走了走了,我干爹找你大约是有正事,不需要那些虚礼。再说我干爹好歹是司礼监里的人物,不缺什么东西。”
范弘道试探着问道:“在下就要去聊城上任当署理县丞去了,距离京师千里之遥,陈公有什么事能轮得到在下?”
小王太监很直白的答道:“别问我,咱也不清楚干爹见你作甚。干爹的想法,咱从来猜不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