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弘道和李小娘子出了大兴县县衙官舍,走在大街上,各有心事,便没说话。范弘道思来想去,下意识自言自语道:“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李小娘子飞快的扫了范弘道一眼,答话道:“报仇之事,我父女凭本事想法子,不劳驾范先生了。”
范弘道叹道:“并不是说你,我是感觉自己无路可走,今后该怎么办。”
李小娘子不明白,怎么就无路可走呢?
说起来很是唏嘘不已,范弘道自己也想不明白,一个英俊帅气有脸有才华、还先知先觉光环的机智少年,怎么就混到了貌似无路可走的地步?
到了自己这个份上,又是在京城混,想更进一步或者安安稳稳,那必须要有足够高端的靠山了。可是默默细数朝堂内外大佬,范弘道感到有点绝望。
首辅申时行不用说了,脾性不大投缘,一直勉力用利益关系拴着,最近申首辅有意冷落疏远自己,这方面暂时指不上了。
内阁其他大佬里,次辅许国是与申首辅同阵营的;阁老王锡爵与王世贞是同乡至交,自己骂死了王世贞,王锡爵肯定仇视自己。
六部和都察院的大佬合称七卿,其中都察院左都御史吴时来不用说了,那是韩延昌的亲戚,自己抢了韩延昌的监生名额。吴总宪肯定与自己是敌对的。
吏部杨尚书是申首辅的死忠党羽,肯定与申首辅保持一致;礼部尚书沈鲤被自己坏了进位吏部的好事,兵部尚书张学颜是东厂厂公张鲸的党羽,都不会待见自己。至于户部刑部工部这些,一来在庙堂上话语权不高,二来自己完全没门路。
更别说言官势力的代表,当朝三红人李植、江东之、羊可立,这都是自己死死得罪过的,根本没可能成为自己的靠山。
本来有宫中背景的朱大郡主或许可成为助力,今天又被自己亲自否定了。范弘道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这就回去抱太监的大腿。
所以这样数了一圈后,范弘道发现,无论长期还是短期,自己都有可能悲催了。从长期来看,面临着无大腿可报的窘境;
从短期来看,朱郡主的名头是无法借用了。先前自己假借朱郡主以及她背后皇家的名头,吓阻了企图染指三处待售店产的郑家管事。
也正是想着有朱郡主撑腰,便可以大胆组织起崇文门外商家盟社,并拉朱郡主进来参与。如果盟社成员中,有了皇店成分,那对外就可以更加从容了。
可是今天过后,还怎么用朱郡主的名义抵抗郑家?如果被郑管事看破,岂不又面临加倍的报复?更重要的是,缺了这个皇家成分,组织商会盟社到底能不能在京师撑下去?
就这样抱着满怀的愁思,范弘道回到了如归客店。回来路上时,他甚至忘了问问李小娘子,到底是怎么与那内官监监丞赵公公结的死仇,不过其实这并不重要。
一夜无话,及到次日,张重秀大小姐派了人到如归客店,请范弘道过去说话。范弘道想着今天左右无事,也就懒洋洋的来到杨家侧院。
张大小姐请范弘道过来,是她对范弘道提倡的商人盟社很感兴趣。尤其是作为一个政治控,她听说了范弘道提出的几个方面后,对这种组织形式的研究兴趣更加浓厚了。
所以张大小姐迫不及待的,想与范弘道讨论一下各项法度的利弊,分析一下可能形成的政治经济影响,更想着深入探讨一下朝廷政局。
张大小姐最近喜欢和范弘道讨论政治话题,因为范弘道除了比较狂狷傲气,三观还是比较正的,比如范弘道已经在多处场合推崇过张居正,根本原则上没毛病。
范弘道熟门熟路的穿过院门,绕过穿堂,直接来到湖边花厅。喝了两口茶,便问道:“张家小姐今日召见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张重秀便答道:“听说你指点众商家结盟成社,有几条道理妾身不大明白,愿闻其详。”
范弘道恍然,原来张大小姐是对这个感兴趣,想想也不奇怪,这位大小姐毕竟附带有“政治动物”这种属性。
此后范弘道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了几句话,然后张小姐也就看出来了,范弘道今天明显兴致不高、心不在焉。关键是她自从认识范弘道以来,从没见过范弘道如此低沉的样子。
张小姐很关心的问道:“不知范先生有何心事?为何神思不属?”
范弘道长叹一声,这张小姐也不是外人,便将自己的处境说了一遍。
张小姐听了后,评价道:“此乃天意,非战之罪也。”又解释说:“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形势。
在妾身看来,范先生的问题就是,根基薄弱几近于无,在这种状态下,范先生急于求成,积极插手朝廷高层争斗,这不见得是好路子。”
妾身也劝过范先生,静下心来低调处事,认真读书,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若能在科举上有所寸进,这才是发展正道。
怎奈范先生听不进耳朵里,若范先生金榜题名,进了士大夫圈子。则就有了师门,有了同年,还能结交同乡,如此盘根错节、同气连枝、互为援引,还会有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刻么?
否则终究就是无根浮萍,即便强行逆流而上,也是空中楼阁而已。”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诚恳的劝解,肯定也就大彻大悟痛改前非了。但范弘道却傲然道:“你说的这些道理,对大多数人都成立,但我范弘道是特殊的那一个!我之所以纠结,是因为我是个有底线的人,主动限制了自己而已!”
张小姐皱眉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你认个错会死吗?”
正当这时候,门子来报,说申大公子申用懋前来拜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