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这长随乃是李植同宗子弟,单名一个田字,跟随李植多年,也算是老于世故。他见了范弘道便道:“范朋友,昨夜之事多有误会,但无论如何,缘由都是你冒犯了我家老爷。”
范弘道轻笑了几声,反驳说:“哪里是什么误会?分明就是李大人动用公器报复私怨,这还用解释?
李大人是当朝闻人,天子面前都说得上话的大人物,在下只是一名穷书生,说抓也就抓了,谈不上误会不误会的。”
这种答复都在李田预料之中,话里藏针的威胁道:“情况究竟如何,范朋友你心知肚明,那些糊弄外人的话,就不要说了吧。”
范弘道很不以为然,继续针锋相对道:“你我心知肚明有何用处?外人们怎么想的才是关键,我也只有按照别人想法去做了。”
别人的想法还能是什么?每一个听到李植唆使东城兵马司逮捕范弘道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产生诸如“打击报复”、“政治斗争”之类的脑补。
李田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范鸿道说:“我会对所有人都大喊冤屈;我会告诉别人我因为盐政事务拜访申阁老,出来后不知为何被抓;我会将自己的心情著述成诗,想必会流传于京师,就像人生若只如初见一般!”
李田耐着性子说:“何必如此?是我家老爷向东城兵马司举报你,只要我家老爷收回,你就可以出来。”
范鸿道答道:“如果不给我一个公正的说法,我就肯定不会出去!”
我他娘的就知道你会赖着不出去!李田在心里暗骂一句。只要范弘道赖着不出去,然后在有心人的支持下大闹,很容易就会让自家老爷陷入被动。
李田以为,范弘道是背后有人撑腰,故意要这样做;而范弘道对李田说话的口气,也是故意以台前代理人的口气说话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反正谈到这里,李田觉得没有“和平解决”的希望了。如果他跪下求范弘道出来有用,他肯定就跪下了,只要能为主人排解难题,这都不算什么。
但从范弘道强硬的态度看,跪求显然也是无效。于是李田只能威胁道:“如果范先生不想出去,坚持要当这个阶下囚,就不怕生出意外么?”
范弘道皱眉道:“你有所不知!其实在下就这样出去,对你家老爷也没好处。现在事情已经传到申府了,申阁老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在这种情况下,你家老爷急急忙忙的谅解在下,并将在下放出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你家老爷向申阁老服软了。如果这样的说法传出去,你仔细想想,你家老爷能承受得起这个代价么?”
李田就在李植李大人身边,对庙堂上的氛围动向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很知道,张四维去世后,自家老爷这边的势力人心惶惶,都在观察风向,如果自家老爷面对申阁老表现稍有不妥,都会引发人心动荡。
想到这里,李田下意识地问道:“不然如何?难道你就在这里不出去?”
“出去可以出去啊,只是要讲究方式。”范弘道仿佛很推心置腹,“不能是你家老爷放人,但如果是申府出面,比如写个保书将在下放出来,那在别人看来,就不是你家老爷服软了。”
李田若有所思片刻,觉得范弘道所言及其在理,忍不住继续问道:“如果申府非要看笑话,不愿意出手把你放出来,又该如何?”
确实也存在这种可能性,将范弘道留在兵马司,起码可以看李植的笑话。作为李植的对手势力,应该不会介意如此。
范弘道似乎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说:“办法那么多,你们怎么就想不到?你家老爷在朝廷里如此多友人,难道就没个法司里的有人么?
只要能找到别的法司衙门将在下提走,而兵马司只是底层衙署,肯定不能拦着,最后由这个法司衙门处置在下!这样就可以了结事情,又不直接伤到你家老爷的脸面。”
“这个法子不错!”李田忍不住击节赞赏,急忙回转,就要去向自家老爷禀报。周元礼礼数周到,恭谨的将李田送出了兵马司大门。
不过在路上,李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范弘道为什么会如此为他们着想,并帮着他出主意?
想来想去,想不到其中原因,李田只能暂时抛之脑后。管他范弘道存着什么心思,只要出的主意很正就行!
却说周指挥送走了李田,刚要去街上巡逻,然后又听到门房来禀报,说是有个叫辛思贤的文士过来,自称是申府西席。
周指挥不用想就知道,这位辛先生的来意,肯定与先前那位李田一样。他摆了摆手,吩咐道:“我就不见了,你直接领他去范弘道那里!”
于是门子就直接将这位辛先生带到后院西厢去,范弘道陡然又见有陌生人进来,心里也猜出了个七八分。行礼道:“阁下何人?”
辛思贤报上自己来历,直截了当的说:“在下奉了阁老之命前来看望,范朋友确实受苦了!”
范弘道装作不在乎的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辛先生问候完毕,便进入正题,试探道:“范朋友被困于兵马司,不知有何感想?”
范弘道做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信誓旦旦的说:“在下一定要与奸贼周旋到底,不惜将牢底坐穿,也要让奸贼身败名裂!”
对范弘道的表决心,辛先生不置可否,又问道:“李少卿那边还不肯放你出来?”
范弘道立刻答道:“他们想让申阁老写个保书,保在下出来!在下觉得这很不妥,明明是他们的错,凭什么让申阁老写保书?”
辛思贤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范弘道又说:“他们后来又威胁在下,说要调动别的法司将在下提走。在兵马司这里,周指挥还算公道,可如果在下被提到别的法司,那在下可就不敢保证什么了。”
辛先生拍案而起,喝道:“简直无法无天!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与其如此,他们做得,我们也能做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