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却没有喝下去,而是看着李俊,略带玩味的道:“你好像很不愿意提起高财啊,你跟他有什么过节吗?”
李俊脸色一变,惊慌道:“没……没有啊,我跟他……”
吴昊继续笑着,而其他人也都发出了冷笑,李俊感到了一阵压力,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吴昊要把他叫过来了。
吴昊的大名他是听过的,他立刻意识到,吴昊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俊马上调整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干咳了两声:“咳咳,是,我跟高财平常是有些不愉快,但是,都只是一些小过节而已,我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更没有记仇,所以……”
吴昊仍然在笑,没有说话打断他,吴昊越是这样,李俊心里也就越是没底,终于,李俊忍受不了这种被动的压力,敞开了明说道: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就在刚才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廉大人跟孔大人回到盐铁司找到我,他们都跟我说了,高财昨天被人杀了,他们也问过我了,问我昨天是不是跟高财吵架了,高财是不是我杀的,
对,我承认我昨天确实是跟高财吵架了,但我绝对没有杀他,我昨天喝的有点多,回到家就睡觉了,一整晚都没有出门,你们要是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那只能是浪费你们宝贵的时间而已。”
李俊一阵机关枪似的抢白,说的底气十足,赵小宝当即就忍不住了,他可是压了注赌凶手就是李俊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让李俊脱罪。
赵小宝正要发作,吴昊一个冷眼制止了他,赵小宝急的不行,但是又不敢抢白,只能急躁的又坐下来了。
吴昊问道:“好,我就喜欢跟你这种直性子的人说话,说实话,我是很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的,可惜,职责所在,你有嫌疑,我也不得不公事公办,还请你别介意,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不是凶手了,所以我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就看你赏不赏脸了。”
赵小宝急的眼睛都红了,这就相信了?这也太草率了吧,吴昊这等于是已经判定赵小宝输了,赵小宝别提心里有多不服气了,跟他一样的,还有熊虎跟软饼,三个人急得都差点跺脚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赵小宝三人干着急,其他人则是欢喜了,排除了一个竞争答案,那他们赢的机会就更大了。
李俊自己也是楞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连忙受宠若惊道:“神探说这话就是打我的脸了,神探您的大名,整个长安城都如雷贯耳,我抢着巴结您还来不及呢,您不嫌弃小人身份低,肯跟小人交朋友,小人哪还敢不识趣摆架子,您放心,高财绝对不是我杀的,这点我敢发誓没骗您,您想怎么查都没问题的。”
吴昊呵呵一笑,这才举杯道:“好,你能理解就最好了,那咱们先不管别的,先干了这杯再说。”
杯子里装的是李俊带来的梨花醉,吴昊也迫不及待的想尝一尝了,于是包间里所有人都一起举杯,品尝了起来,然后都发出了赞不绝口的赞叹,这皇帝喝的贡酒果然是人间极品啊,难怪会千金难得,果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放下酒杯,吴昊忽然毫无征兆的问道:“高财背地里偷偷卖私盐,你知道吗?”
整个包间霎时间就安静了,李俊手里的杯子都吓的掉在了地上,惊了半晌,才颤声道:“不……不知道啊,我没听过。”
吴昊‘哦’了一声,然后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
李俊越发的紧张了,但还是要紧牙关道:“真不知道。”
吴昊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根据大唐律,贩卖私盐,多少斤可以杀头?”
李俊的额头冒起了冷汗,支支吾吾道:“知道,超过两斤七两就……就可以杀头了。”
吴昊点点头:“嗯,没错,两斤七两就能杀头,所以高财昨天就算是没被人杀死,那他也是杀几百次头都不够的了,咳咳,对了,廉洁跟孔辉找到你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过,高财的账本,现在在我手上了。”
李俊又是一惊,这下他是真的害怕了,脸白了不说,连手都抖了起来:“账本……什……什么账本?”
吴昊冷笑道:“你还跟我装蒜是吧,账本上写的什么你会不知道?高财前脚刚死,后脚廉洁就提拔你顶了高财的位置,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兄弟,我这可是在帮你啊,你可千万别不知好歹,被人拿去当了挡箭牌,掉了脑袋,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可就太冤了。”
李俊的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他总算明白下午廉洁跟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就在今天放班,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廉洁让孔辉把他叫了过去,等到他去到廉洁的书房,发现廉洁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有什么很大的难题摆在他的面前。
廉洁看到李俊来了,便干咳了两声,孔辉马上就在一旁干笑道:“李俊哪,你也知道,咱们都是靠什么吃饭的,靠朝廷每个月发的那三瓜俩枣,那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你说对不对,所以咱们这些年才会拼命的赚这些掉脑袋的钱,不都是想让自己过的像个人样嘛。”
李俊点头称是,孔辉继续道:“我跟廉大人都知道你想做孔目官,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话又说回来,孔目官的位置只有一个,你们一共二十几个差头,各个都想做孔目官,我跟廉大人也很为难呐,这怎么办呢,想来想去,那我们也就只能选靠得住的人来做了。”
李俊用略带忿愤不满的语气道:“所以你们就选了高财?你们觉得他靠得住?”
孔辉干笑道:“这个嘛,这么跟你说吧,孔目官是用来干什么的我想你也是心理清楚的,对吧。”
李俊当然清楚了,孔目官管理盐铁司里的一切账务往来,有了这个职务便利,那就有捞不完的油水,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争这个职位。
但凡是都有两面性,这个位置能捞钱不假,但是也容易掉脑袋,因为,盐铁司是个很不干净的地方,首先廉洁跟孔辉就是最大的两个盐老鼠,连高财跟李俊这种小老鼠都这么肥了,他们两个大老鼠这些年捞了多少,那就可想而知了。
他们难道就不怕?他们当然怕了,所以他们必须为自己找好退路,而退路就是孔目官,只要是出了问题,他们就会把所有责任往下推到孔目官身上。
因为孔目官是管理盐铁司账务的,这个锅他想不背都不行,而廉洁跟孔辉他们顶多就只会承认自己监管不力,大不了狠点心花点银子,打通一下各个环节,基本就能保住性命了,所以孔目官实际上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挡箭牌而已。
这点是每个差头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他们仍然都愿意削尖了脑袋去抢那个位置,因为,他们这些贩卖私盐的差头都已经是犯了死罪的人了,一旦出了事,那跑是绝对没得跑的,所以也就无所谓当不当挡箭牌了。
孔辉继续道:“高财靠不靠得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靠不靠得住。”
李俊愣住了,不明白孔辉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马上信誓旦旦的道:“孔大人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人了,我跟了您跟廉大人这么久了,你们还不了解我吗,不是我自己吹,但我就敢说我比高财那家伙靠得住多了。”
孔辉跟廉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对李俊的回答很满意,然后就告诉他,孔目官的位置,现在他们已经决定由他做了。
李俊大吃一惊,连忙问为什么,为什么昨天还是准备由高财升官的,今天就忽然换成了自己。
而李俊的吃惊,也让廉洁跟孔辉同样吃惊起来,两人齐声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李俊头都懵了:“不……不知道啊。”
廉洁脸一沉:“你真不知道?”
李俊很肯定的道:“不知道。”
廉洁气急败坏道:“你敢说高财不是你杀的!”
李俊脸都吓变色了:“什么!高财死了?”
李俊是真的不知情,廉洁气的狠狠的一跺脚,孔辉也是叹气连连,过了一会,两人又同时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又做了决定。
孔辉告诉告诉李俊,自己刚才跟廉洁去过高财的家里了,高财已经死了,今天那些垃圾筐里被人发现的尸块就是他的,高财是没这福气高升了,就只好便宜他了,廉洁告诉李俊,不管高财是不是他杀的,他都不会追究,现在他只需要好好干就可以了,而自己是不会亏待他的。
李俊听完,差点把腮帮子都笑肿,连忙感谢廉洁跟孔辉的提拔之恩,于是便有了他现在急不可耐的就来到这里请客庆祝的一幕了。
但是现在听吴昊一说,他才明白,原来,高财死的时候,那本记了所有他们倒卖私盐的流水账本已经不见了,廉洁跟孔辉早就知道要出大事了,所以才会急着找他来当挡箭牌的,而他还傻乎乎的真的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呢。
李俊咬着牙,红着眼道:“廉洁,孔辉,你们这两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