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萧家军的子弟兵在清点俘虏的时候,发现了戎羌中的一个熟人,连话都没来得及问他一句,便赶紧来报告萧文明。
原来这位熟人就是萧文明的故人,也是戎羌草原上现任可汗达多的心腹,被称为“金密狄”的一位戎羌的头领,也是该部落的王子。
萧文明这些年走南闯北,在戎羌里也认识了不少人,金密狄就是其中的一个,并且互相之间还都互相照应过,如今金密狄成了自己的阶下之囚,这时萧文明就要体现出自己仁义的一面了,也不让人把这位王子提到自己的面前,而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去会一会他。
不过金密狄王子却没有领会萧文明的好意。
他见萧文明来了,还当是来羞辱他的,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昂首挺胸说道:“我不听好话,打了败仗,现在是萧爵爷的俘虏,要杀要砍,全凭萧爵爷的决断!”
说起来金密狄也算是戎羌中一个了不起的头领了,否则也当不了达多的心腹。
要是萧文明出于消灭戎羌有生力量、削弱其实实力的考虑的话,萧文明倒确实应该把金密狄给杀掉的,只不过萧文明现在已经掌握了克敌制胜的办法了,抓你一次是抓,抓你两次三次也是抓,也并不急于这一时,反而可以从金密狄嘴里套出来的话,却是最重要的。
于是萧文明收敛起胜利者的姿态,伸手替金密狄拍去衣服上沾上的尘土,笑盈盈说道:“王子这是哪里话?咱们是朋友嘛!刚才战场上已经分出胜负了,何必现在还喊打喊杀的?倒是我有个问题要请教王子——王子刚才说了,是不听‘好话’才输了的,那这好话是什么意思?”
“也不怕我告诉你,其实就是那中原汉人的谋士冯天羽说你厉害,让我们千万不能轻敌,最好是先等等,等待时机再和你决战,我偏不听,仓促赶过来和你大战,果然就输了。”
“原来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中原军队在你们戎羌铁蹄之下输了多少回了?也总算该轮到我们赢一回了吧?倒是我又想问了,你们在草原上呆着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入侵中原,要么是穿越秦岭,要么是啃潼关和大散关两块硬骨头,没事跑到四川来做什么?”
金密狄还是年轻——被萧文明连哄带骗的几句话一说,便放松了警惕,将自己这边的内情和盘托出——还真当萧文明是他的朋友了。
“不瞒你说,就是达多可汗派我来的。大汗说现在中原大乱,正是有机可乘的时间,只是中原朝廷死守关中不放,宁可国内其他的地方大乱,也要屯重兵于中原腹地,强行攻击占不到多大的便宜,这才派我们到大齐朝的腹地,来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萧文明果然没有猜错。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不可能只是戎羌一两个部落的擅自行动,必然是出于达多的授意。
说起来达多和萧文明也是一对好朋友——别说是互相照应了,简直就有过命的交情——而真的到了有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达多还是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也就是站在戎羌的这一边。
什么情分?什么友谊?都是虚假的和暂时的,只有利益才是最真切的,也是最永久的……
对于这种事情,萧文明一向想得很通透——本来就是两国交兵,更不会有什么被背叛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恍然大悟之后的释然:“那便好,我都知道了。”
金密狄王子早就知道萧文明的气量,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不以为意,竟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
然而他越是这样不好意思,却又要在萧文明这里表现得要强,挺直了胸膛说道:“爵爷,我既然是败军之将,那么是杀是剐,全凭爵爷的处置,能死在爵爷手里,也算是我的荣幸。”
两句话之间,一个计划已经在萧文明的脑海之中浮现了,只听萧文明淡淡说道:“王子何必如此,你我都是朋友,不用搞得这样难看。说起来我也曾借过戎羌的兵,大家都是有交情的,我自然可以放你一马。还不光是你本人,就连你金密狄王子本部的兄弟也一定可以放走。”
金密狄一听这话都愣了,真没想到萧文明竟然宽宏大量到了这样的程度——要知道,戎羌人平素以豪爽自居,可真到了刀枪相向、血肉相搏的时候,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尤其是面对强大的对手,更是要冷酷无情,并且是对手越强大越要冷酷无情,对于俘虏,当然是要杀之而后快的,恨不能诛其九族罢了。
金密狄越想越是不对,忽然眼中火冒三丈:“爵爷,你这莫不是在羞辱我吗?是觉得放了我也无所谓吗?”
是啊,对于敌人最大的敬意便是赶尽杀绝,像这样捉了又放,那不是在故意羞辱人?
“爵爷,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放我,我还不走了!”
“哼哼!”萧文明冷笑一声,“王子以为我放你走,是全看在你的面子上了?非也!非也!别说是你了,就是你家大汗达多克,同我的交情也不过平平而已,我不用非得给你们面子不可。要说给面子,我给的是达利可汗的面子!”
“达利可汗?老可汗他不是已经……”
“没错,达利可汗确实是已经死了,可杀他的罪魁祸首却就在成都城里!我早已派人查明了达利可汗之死,就是那白炎教教主董鸿儒勾结高丽贼人之所为。现在董鸿儒就在成都城内,就在康亲王的身边,王子不会不知道吧?”
金密狄还真的就不知道。
其实董鸿儒他是认识的,这姓董的胆子极大,密谋杀害过达利可汗,居然还有脸去戎羌混事,甚至还当上了几个部落的所谓“上师”……
金密狄虽然同他没有过多的接触,但至少也有几面之缘。
而董鸿儒也知道自己的底不干净,凡是同戎羌交接的事宜,如果冯天羽在的话就全都交给冯天羽,就算冯天羽不在了,也会委以他人,反正是绝对不会直接与戎羌发生直接关系的。
至于冯天羽,他既知道事情的原委,也知道董鸿儒的底细,却并没有找他的麻烦,他作为达多的代言人,这样的做法萧文明也难以理解。
不过冯天羽此人脾气怪异、行事深不可测,想要探知他的真实想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金密狄却显然没有这样冯天羽一样的城府,一听说董鸿儒就在成都城内,立刻怒不可遏,一拍大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好一个罪魁祸首!居然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蹦跶,真是胆大包天!那康亲王也不是什么好人,胆敢苞藏祸首,是把我戎羌不当一回事吗!看我怎么诛杀了他,替达利可汗报仇!”
萧文明要的就是金密狄这等血气方刚的态度,也只有这样,萧文明才能借他的手,将成都城内的局势彻底搞乱!
说不定金密狄血气翻涌,同康亲王直接争吵起来,甚至动手火拼,搞不好就直接把康亲王给宰了,那岂不一劳永逸?
金密狄毕竟年轻,见自己和自己部落的人就这样轻易被放走了,并且还取得了一个替达利可汗报仇的机会,陡然有种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感觉。
临行之前,他还特意向萧文明道别,说是将来在战场上若是能够遇到,必然可以手下留情,以报今日之恩。
在萧文明的心想——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也没放在心上,摆摆手就让金密狄率领本部人马赶紧离开去成都了。
却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这位王子,却只在须臾之间,且是天人永隔……
金密狄走了,萧文明也没闲着,此处的戎羌已经被尽行消灭,再留在原地也没有任何益处,下一步的行动就要展开。
行动的方向,则和金密狄去的方向完全一样——就是成都!
而行动的速度则要故意放慢一些,要从容让金密狄进城,给他足够的时间同康亲王产生矛盾,并且让矛盾发酵,把成都城内搞个大乱,萧文明也好浑水摸鱼。
康亲王用兵的能力不算差,萧文明在成都城下刚刚取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将成都外围防御搅了个稀巴烂,然而康亲王却依旧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便将防御体系基本重建了起来。
在通往成都的一路之上,萧文明沿途不得不拔掉了康亲王屯兵的七八个据点。
按理说萧文明进逼成都,对于这些威胁不大的据点自然可以绕过去,然而萧文明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可能在自己的身后留下后患。
正当成都城巍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萧文明正等着城中暗流涌动之时,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骑兵。
成都城下连场大战,说句夸张的话,土地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青草都已经被连根拔光了,别说是只兔子,大概连只蝗虫都没有。
可偏偏在这样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骑兵——还不是一队骑兵,而只有一个骑兵而已——这也太突兀!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