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回戴鸾翔的意图却超出萧文明的预料,他并不想攻击城池,而想将福州作为诱饵,吸引福建别处的白炎教过来救援,然后就可以大量歼敌于福州城下,是一条可以迅速敉平叛乱的妙计。
萧文明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戴元帅,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白炎教只要诛戮了那所谓的‘炎尊’或者‘圣女’,那他们就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叛乱也就不攻自破了。”
“萧千户的话甚有见识,但问题在于——那两个元凶就一定在福州城里面吗?”
是啊,虽然现在所获的证据无不指向福州城,但萧文明在确定抓到炎尊和圣女的那一刻之前,都无法断定他们的行踪。
万一在还没有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攻打福州城,非但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反倒不能发现这两个首恶元凶,最终做了无用功,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戴鸾翔这话提醒了萧文明。
在没有百分之百情报指向的前提下,就投入百分之百的兵力进行冒险,搞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并且现在看来,攻打福州这样的大城市,应该还是要仿效之前攻打南平和蒲城的方式,这种打法实际上是要把攻城作战打成一个开放的态势,采取一种由内向外的办法攻破城池。
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福州城的人是要跑一些出来的,即便炎尊和圣女真的就在福州城里,他们十有八九也会趁乱跑掉,那萧文明的目的一样无法实现。
与其冒这个险,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歼灭白炎教的主力。
即在福州城下,不断将白炎教的有生理力量消灭掉。
这样如果,白炎教的首脑就在福州城中的话,搞不好就沉不住气,狗急跳墙,从城里杀出来,那再想办法聚而歼之,就变得很容易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还敢出城的,显而易见就不是良民,将其围捕击杀,就可以手下不留情了。
当然也有可能有城中的百姓被他们裹挟着一道杀过来当挡箭牌,说不定也会被官军误杀了,但兵荒马乱的根本就无法甄别他们的身份,只能算他们倒霉了吧……
就算白炎教的首脑呆在福州城里沉得住气,死活就是不冒头——又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福州城里——那至少也能将盘踞在福建各处的白炎教引到福州城下,再逐一消灭,一样是完成了战略目标,并且过程还要省事许多。
于是按照戴鸾翔的部署,大军分南、北两路分别从南平和蒲城出发,急速挺进到福州城下。
因福州城不是太大,便先派出一半兵丁,控制住福州城所有的城门,又派另外一半人马将福州城周边扫荡干净,随即大军驻扎在城外,开始有模有样地修建云梯、投车等攻城器械,做出一副要大举攻城的架势。
并且官军还向城内射箭传达消息,却不是让城里的百姓赶紧逃跑的,而是安定人心,说是官军立刻就要攻城,到时候做个良民全都躲在自己家里面,没事不要出来乱跑,以免误伤自己的性命……
戴鸾翔的部署像模像样的,不由得白炎教不相信。
因此城中立即乱作一团,也开始一边查着兵书,一边部
署城防的措施,就连城墙头上也都煞有介事地竖起了白炎教的旗帜。
只不过这旗帜也是临时设计和制作的,也就是各种背景的白色火焰,只可惜白炎教一开始的信仰就选得不好——什么不好信,偏偏信一团白火……
等做旗帜的时候就要了命了……
因为任何颜色,都可以用画笔在白色的底子上画出来,然而偏偏白颜色是没法画的,于是白炎教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专门收集一些白布,然后再用颜料画出背景,当中的留白就成了白色的火焰。
怎奈何,这样的画法仓促之间实在是太过粗糙了,对于画工、颜料和布匹的要求也稍微大了一点,因此白炎教挂出来的旗帜都是乱七八糟的,根本就不像样——知道的那是白炎教的战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太太的裹脚布,或者是小孩子的尿布……
官军要攻打福州城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传遍了整个福建道。
普通百姓,都知道只要攻陷了福州城,那白炎教之乱多一半也要平息了,终于可以再次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们心中无不欢喜。
可在别处攻城略地的白炎教听到了这个消息,却是忐忑不安,他们也都明白,福州城要是被打了下来,那白炎教最大的据点就被拔掉了。
至于剩下的其他小城市,也根本就没有守住的可能性,被攻破也不过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之前疾风骤雨一般实现的战果,也将随之疾风骤雨一般灰飞烟灭……
这时陆续有传来命令,要各地白炎教的师兄、师弟火速驰援福州,只要将官军这支力量歼灭在福州城下,那不断福州之围解了,同时整个福建道、乃至江南道,都不会再有阻碍白炎教的力量了。
于是自官军围困福州城开始,就不断有白炎教的援军过来增援。
来的这帮人普遍势力不小,少则两三千人,多则四五千人的都有。
不过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临时拉过来的壮丁,根本就不是白炎教的信徒,交战之前官军只要大喊一声,立刻就能轰走一大半。
至于剩下的顽固分子,要么发动大军包他们的饺子,要么由萧文明的萧家军来一次突袭,总之消灭他们的办法多的是。
打到这个程度,萧文明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戴鸾翔搞的是围点打援的策略,福州城能不能攻下来,他根本就不在意——或者说暂时不在意——大量消灭过来救援的白炎教的人,那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而之前攻占南平和蒲城也只不过是这一个战略的铺垫而已,就是要给所有人留下一种印象:那就是官军只要下定决心攻城,一定十分容易的,南平和蒲城一天都攻下来了,福州稍微麻烦一点——两三天,再多不过五天,一样能够打下来!
这就催促着其他地方的白炎教赶过来增援,实际上是赶过来送死。
于是复杂而没有绝对信心的工程作战,短时间内摇身一变,简化成了简单而极有把握的野外作战。
并且还利用白炎教缺乏统筹指挥,各自为政、陆续赶到的劣势,将其零敲碎打地击败,同时规避了官军在绝对兵力上的劣势。
在毅亲
王的授意下,萧文明经常能够率领出本部萧家军之外的其他人马,同赶来增援的白炎教对战。
这样的场面萧文明已经很熟悉了,并且他的仗越打越精,不再是依靠萧家军无与伦比的战斗力猛冲猛打了,而是尝试着采用各种战术:刨墙根、打闷棍、插腰眼,怎么精巧怎么来、怎么有趣怎么来。
反正白炎教的战斗力也不过尔尔,又有名将戴鸾翔作为托底,怎么打都不会输。
萧文明搞这些小花招,在毅亲王和戴鸾翔眼里不但是鼓励的,而且甚是欣慰的,因为他们之所以让萧文明率军同白炎教的援军作战,倒不是因为他们偷懒,而就是为了让萧文明积累一些经验、积累一些威望——这是一个成为独挡一面的将帅的必经之路,哪怕吃一些亏也好,总比毫无经验的楞头青要强出不少。
除了萧文明之外,南湖屯的曹瑞也捞到了一些独立领军的机会,并且有好几次,萧文明还是曹瑞的下属。
这也是毅亲王和戴鸾翔有意安排的,也想试探一下除了萧文明之外,江南还有什么新进的军事人才。
不过看下来曹瑞胆子小了一些,才华和天赋也有限,作为一个能够坚决执行命令的将领是足够的,但是让他统御一方,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不过即便如此,曹瑞也足可谓是一个人才了,毕竟完美地执行上级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困难和宝贵的事情,能做到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呢?
于是随着白炎教的不断赶来,官军也不断同其展开大战,有时一日一战,有时甚至一日数战。
战果不断的积累、极速的上升,到达到第十天的时候,消灭的白炎教已经接近十万人了!
当然,这种消灭也并不是绝对的肉体上的消灭,只要打得他们失去了战斗的意志,放下武器投降,那就算是歼灭了他们了。
更有甚者还没有同官军交手,萧文明命令手下一通战鼓齐鸣,对手就吓得四散奔逃了。
从战场上侥幸逃生的白炎教徒,大多也没法返回原地作乱,因为萧文明在忙着同对手正面交战的同时,戴鸾翔也在背后耍小计谋。
他见哪座城池的白炎教全部走人了,城防空虚,便往往亲率一支精兵——人数不用很多,五百到一千人就足够了——迅速挺进到空城之下,照例向城内喊话,要百姓从内向外打开城门,城池也就很轻松的被攻打下来了。
至于那些脱逃的白炎教徒,他们见自己的据点被攻了下来,自己又没有能力反攻回来,于是信仰坚定一些的就赶紧投奔下一处还在白炎教手里的据点——如果还没有被攻破的话……
信仰不坚定的,那就干脆偷偷扔了头上的白头巾,赶紧回家种田去得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被杀掉,这是脱离了白炎教的行动,朝廷一样是欢迎的,只要不是白炎教中的骨干,事后叫地方官管教一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毕竟作为一个存在了两百多年的朝廷,将壮劳力不分良贱地全部屠杀,并不是最有利的做法,脱离了白炎教,就好安安心心当一个农民,播种、收获庄稼然后给朝廷提供赋税,就已经是在恕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