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我坚信自己刚才看到桂花婶不是什么幻觉,应该是她濒死阳气渐渐散去的时刻,所以我看到了她的身躯化作萤火虫般的点点光亮,慢慢离去。
村长家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我和陈帅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悄悄离开,回到陈帅虎家中。
陈帅虎问我:“我们今天还回客栈吗?”
我摇摇头说:“桂花奶奶死了,我们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总要正式吊唁一下。我下午去白鹤买个花圈,晚上人少一点的时候送过去,也算一份心意。”
陈帅虎想了想说:“嗯,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你买你的就行了,我不用,我爸妈肯定会回来给桂花奶奶送葬的,我不用操这份心。”
我说:“那就走吧!”
银屏镇卫生院旁边有个花圈铺,兼卖香烛冥币等,现在的花圈设计得很巧妙,象雨伞一样可以收起来,携带着也方便,我就选了一个,顺便买点香烛冥币带回客栈备用,海叔从荆州带来的已经剩不多了。
我对陈帅虎说:“你爸爸妈妈回家还是要来买花圈的,不妨你就给他们带一个回去,省得他们还要来镇上跑一趟。”
陈帅虎听听有道理,也带了一个回去。
路过网吧的时候,陈帅虎说:“反正还早,要不要进去玩一把?”
我说:“你傻啊,带着花圈进去,还以为我们是来砸场子的,不怕挨揍吗?再说了,方旭尧托梦告诉过我,让我别再玩游戏,有危险,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陈帅虎说:“方旭尧托梦给你,又没托梦给我,说明我没有危险,小魏哥,我钥匙给你,你先回我家歇着,我晚饭前就回来。”
他说着人已经溜进网吧,我只得自己提着两个花圈回了陈帅虎家。
我在堂屋里看电视消遣,直到天色将暗,陈帅虎也没回来,打他电话也不接,正准备出去找他,大门开了,门外有人进来,和我四目相对。
这中年男人是陈帅虎的爸爸,看到我一个人在他家,以为我是小偷,就挡着我的去路,我连忙辩解。
帅虎爸爸听说我是陈帅虎的朋友,便问:“帅虎他人呢?”
我说在镇上网吧。
帅虎爸爸一听,气恼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赔笑道:“叔叔,其实帅虎人挺聪明的,而且有音乐才华,只要有机会,他会出人头地的。”
帅虎爸爸说:“你是谁?帅虎同学吗?”
我自我介绍道:“我叫小魏,燕京来的,上次我们公司来这边拍电影时和帅虎认识,这次剧组马上又要来了,我先打前站,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帅虎。”
帅虎爸爸说:“那这小子怎么把你丢下去网吧了?”
是啊,我这可怎么解释呢?我正抓耳挠腮地想理由,陈帅虎回来了。
陈帅虎看到他爸,叫了声:“爸,你回来了?我妈呢?”
帅虎爸爸白了帅虎一眼:“你妈忙着打工赚钱养你这个大少爷,没空回来!怎么样少爷?在网吧玩得还开心吗?”
帅虎也不甘示弱道:“我想出去打工,你们肯吗?我不要你们养,我再过段时间就去燕京打工,你们别再拦着我!”
帅虎爸爸怒道:“你敢!你要是象别的小孩一样本分,你到外国去打工我也让你去,但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到外面就是想去卖唱,我就是不同意!你敢去,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他们父子俩一见面就吵了起来,我站在一旁非常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我只好拉拉陈帅虎的衣角,向他使眼色,陈帅虎顾忌到我的感受,便偃旗息鼓,溜回自己房间。
我帮帅虎爸爸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叔叔喝茶。”
帅虎爸爸接过茶,不好意思地对我笑道:“唉,小魏,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家帅虎,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所以我和他妈妈都特别宠他,什么都依他,把他惯坏了,悔不当初啊!”
我劝道:“您别这么说,帅虎真的挺好的,人聪明,也善良,他帮过我不少忙呢!等我们剧组过来了,我想介绍他到我们剧组干,行吗?”
帅虎爸爸说:“那敢情好,你帮我管住他,让他干点正经活,哪怕是搬砖也行,就是别卖唱,我们家丢不起这个脸!”
我说:“行,您就放心吧!叔叔,您这次回来是为桂花奶奶的丧事吗?”
帅虎爸爸一拍脑袋说:“对,跟这小畜生一生气,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得去镇上做花圈,帅虎!帅虎!”
我说:“因我们剧组和村长有些交情,听说他母亲去世,我刚才就让帅虎陪着我去银屏镇买花圈,陈帅虎说您也要回来吊唁的,所以也替您准备了一个。”
帅虎爸爸转怒为笑:“这小子,难得懂一回事。都是宗亲,礼节不可少。”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数了数,再加一张一元的纸币,找了张白纸包起来,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在我们荆州,送奠仪也是用白纸包,叫做素包。钱的数额必须单数,如一百零一、三百零一、五百零一不等。如果送的钱是双数,那就代表咒人家要死死一双,这是大忌,看来这里的风俗也差不多。
帅虎爸爸准备完这一切,问我:“你去过了?”
我说:“现在村长家里闹哄哄的人太多,我想等下晚上再送过去。”
帅虎爸爸想了想说:“也好,等晚上我们一起过去吧!我给你们准备晚饭。”
看得出陈帅虎在家中确实很受宠,他爸爸一回家,他就少爷似的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任凭他爸爸忙里忙外。
我看不过眼,就跟着搭手帮忙,帮着帅虎爸爸一起把晚餐做好,陈帅虎才懒洋洋地从屋里出来吃饭。
饭桌上,我问陈帅虎:“你刚才去网吧,没碰到什么意外吧?”
陈帅虎说:“我登陆了之前那个账号,向客服投诉了,客服却调出记录证明都是我自己干的,真气死我了。”
我问:“那怎么可能?登陆IP都一样?”
陈帅虎说:“都一样!真见鬼了!我说难道是我梦游时玩的?客服居然说这也有可能啊!气死我了!”
我想,我和陈帅虎、方旭尧在游戏里都曾是盟友,现在方旭尧死了,我又被暮气缠身,陈帅虎的账号也出了灵异,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晚饭后,帅虎爸爸就催着我们去村长家。我们一行三人,拿了两个花圈就去了。
这时候村长家里的吊唁客人已经少多了,留下的都是近亲属,准备晚上留下守夜。没想到我这次来湘西,一下子就经历了郑大爷和桂花奶奶两场丧事,他们两个都是郑秋娥的亲属,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外甥女,郑大爷丧礼上的一幕还历历在目,但是现在郑秋娥已经喝过孟婆汤投胎,不用再担心她来闹了。
我们进去给桂花奶奶的遗像行了礼,村长和他儿子披麻戴孝地出来还礼,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村长的儿子。村长和他儿子眼睛都肿肿的,不过现在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我妈去得太突然了,中午给我们做的的年糕都还是热的!”
“不过她走得没有痛苦,面容很安详。”
村长祥林嫂似的跟每个来吊唁的客人复述这两句话,代表了他此刻的内心感受:母亲突然去世,感情上受不了,但母亲走得安详没有痛苦,聊以安慰。
桂花奶奶和郑大爷命运不同,她是幸福的,有儿有女,子孙满堂,她活着有人孝敬,死后有人悲痛,连哭丧婆都不用请,那虚情假意的哭唱哪里比得上真情实意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