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业没少看过宫斗的桥段，虽然说，大部分写桥段的人，其实都是没啥斗争经验，好多人，甚至纯粹就是没有多少和外界交流经历的宅男腐女。但是话说回来，人和人的斗争，尤其是不太牵扯资源和地位的斗争的东西，本质上其实就那么回事。

而且，越是身居高位，冠冕堂皇的人，很多时候，越是和那些市井之徒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这苻宝，对于这两个哥哥，其实都很不以为然呐。

其实，想也知道，苻坚的问题，如同很多英明而杰出的君王一样，那就是儿女不单数量多，而且质量好。

杰出的君王，当然希望自己的子孙们也都有才华，最好是像他一样出色，而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放松对于子孙的培养和训练，他希望自己的子孙们个个都文武双全，文能提笔处理政务，武能上马带兵打仗，这才是自己的儿子。

事实上，苻坚也是这么做的，自己的儿子们，也没有让自己失望，的确个个都是当今很出色的年轻人。

但是苻坚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自己的儿子们，既然如此出色，个个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也就意味着个个都有足够当君主的潜力。这可就麻烦了，因为，氐人再怎么样汉化，立嫡立长的概念，不可能像汉人一样，成为不可挑战的禁区。

其实任何时候，王位或官位，爵位，财产等都会有一个继承人的问题，毕竟那些个君王们，虽然嘴上说，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是那是说说蒙人的，他自己，是不会当真的，而这样的话，他在死之前，就一定需要指定继承人，不然的话，自己的家财，地位，爵位，女人，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吧？

既然一定是自己的亲戚，对于胡人来说，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胡人本质上还是靠着比拳头大，你指定谁作为继承人，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你指定的，如果别人不服，完全可以推翻你，把你的继承人干掉，这谁也没有话讲。草原上这么多年，其实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对于汉人，对于农耕民族来说，问题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汉人们，和胡人相比，他们的行为规范，不再是靠着马刀和拳头，靠着搏斗和战争来决定，很多时候，上层的事情，需要靠礼来决定。

礼是什么？礼，对于汉人来说，礼是社会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规范。作为典章制度，礼是社会政治制度的体现，是维护上层建筑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人与人交往中的礼节仪式。作为道德规范，礼是国家领导者和贵族等一切行为的标准和要求。

礼维持社会、政治秩序，巩固等级制度，调整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社会关系和权利义务的规范和准则。礼既是法律的渊源之一，也是法律的重要组成部分。很多时候，失礼的后果，甚至比起犯罪还要严重，礼可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

而汉人和胡人的一个重大区别，就在于汉人们自认自己已经是文明的民族，是讲道理的民族，是凡事都需要有规矩的民族，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吧！而且，如果选继承人这种事情，还要闹得杀人如麻血流成河，也是实在不成体统，而且，你这继承人的问题总得有个大家都认同的规矩吧？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指定继承人所要遵守的原则就是“以礼为先”。而其中，只有两条原则，也就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嫡子的概念，其实就是正妻的儿子，因为名义的三妻四妾，其实是指的一个正妻两个平妻四哥侍妾，只有正妻的儿子是嫡子，其他的是庶子。

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嫡子有好几个，那么在嫡子中，又该是谁最有资格继承呢？那么很简单，这个时候，不是根据谁比较能干，谁比较得老爹喜欢来决定，根据礼的规矩，以长为尊，长兄为父。谁最大，谁就有权利继承家族的财产和爵位。即使老大是个愚笨的，甚至是个痴呆，只要活着就享有优先继承权。

而所谓立子以贵不以长，就是说，在众多儿子中，嫡子相对庶子来说，由于母亲是正妻，所以身份出生为贵，也就是所谓的子以母贵，而除了正妻以外的其它的妻妾或姨太太的儿子叫庶子，身份次之。只有嫡子才有资格继承财产和世袭爵位，即使庶子比嫡子早出生也没有僭越或者窥伺的权利。除非嫡子死了，才轮得到庶子继承。所以叫以贵不以长。

其实，苻坚立苻宏，本来也是按照汉人的规矩来的，苻宏既是嫡子，也是长子，还是贤子，本来如果是在汉人的社会里，这是一点点的争议都没有，谁都要服气。

可是偏偏，这是氐人的社会，你那嫡长子这个最有威力的东西，在人家这儿根本就不值钱！一下子就少了个重大的护身符。而说贤德，没有错你苻宏的确还算有本事，可是，在别人看来，也就不算是个废物，你这本事，并没有强大到让我们都心悦诚服的地步。既然这样，该争的，我们还是要争！

段业一直在思虑着这些个问题，以至于苻宏和苻睿的对话，段业几乎就没有听进去，直到苻睿和苻宏同时大笑的时候，段业才回过神来。只听见，苻宏大声道，“四弟，时辰到了，我们一起去吧。”

“是！”苻睿说道。

“段大人？”苻宏这才想起来段业，缓缓走了过来，看了段业一眼，道：“段大人，在长安可曾住得惯？”

段业有又是一个长揖，道：“陛下，微臣在长安过的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苻宏奇道。

“陛下。”段业恭恭敬敬的说道，“微臣虽然如今有些官职，也负些责任，但是微臣在陛下面前，却是不敢称大人的。”

“喔，哈哈哈哈。”苻宏大笑，“朕记得，你的表字是叫世民吧？”

“是！”

“这是……吕光起的？“苻宏玩味的说道。

”是！“段业坦然道，”微臣那个时候曾经拜吕光为义父！他既然为父，赐给儿子表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微臣不敢辞！“

”喔，义父！“苻宏想了想，却还是没有说话。

段业赶忙解释道，”陛下，那个时候，微臣的确对吕光钦佩不已，而且心中的确有孺慕之情，所以才愿意做其螟蛉之子。不过后来，吕光此人，不忠于陛下，不忠于朝廷，心有不轨之心，行有不臣之举，微臣没有办法，忠孝不能两全，就只有挺身而上，收复了凉州！“

”你做的很好！很对！“苻宏道，”不过，朕本来也想赐给你个表字，但是世民二字，的确很好，朕就不换了！唔，世民，走，赴宴去吧？“

”是！“段业心中长舒了口气。

此去正殿，路途虽然不远，但是排场可是不小。苻宏是天王，所以要坐起龙辇，苻睿是亲王，所以也有轿子可以做，段业没有办法，既然还没有正式领到敕书，诰书和印信，那么段业就还不算是凉州刺史，也就不能乘轿，那就得步行！

不过就算是步行，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走到餐厅然后坐下开吃就是！其实这也是有一套很复杂的规矩的！光是自己身边的中官，宫女，就不少，可以说自己也是前呼后拥过去的！毕竟，今天的宴会，不是简单的聚餐，甚至也不能算是赐宴，而是一个礼仪性的过程，苻睿是主宾，段业自己，也算是个主要的陪宾，自然也还有在长安的文武大臣，实权人物，这规格不可谓不高。

苻宏的正殿，其实规制也就这样，对于看过了紫禁城的段业来说，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真正奇怪的人，却是苻宝。因为她一直走在段业身边，却发现段业始终是一脸淡定，丝毫没有看见雄壮宫殿时候外臣常有的那种敬畏甚至恐惧的感觉。这让她心里对于段业，更是高看一眼。

苻宝这个小公主，小时候在宫里，其实是混世魔王级别的人物，很多宫里人都吃过她的亏，被她捉弄过，也因此她的名声早就在外了，而且，氐人毕竟是氐人，就算讲究礼仪，却不可能讲究的那么死板，教条，不能变通。你必要的仪式，我们肯定还是走，但是你稍微逾越一点，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苻宝是公主，如今还是有权力，有军队，有威望的公主，寻常人等更是不敢惹。

所以苻宝凑在段业跟前说话，虽然是有些失礼，但是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段业看小姑娘宜喜宜嗔的模样，心中一动，便笑道：”怎么，高阳公主是有想法了吗？“

苻宝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一愣，道：”什么想法啊？“

”公主方才，不是把在下的话全部都听的清清楚楚了吗？“段业满脸促狭的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