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业看着盈儿那灼灼的目光,缓缓低下了头。
盈儿的话,总是这么犀利,这么尖锐,这么直入人心!让段业这样的人,也不太敢于直视。
“大人。”盈儿缓缓说道,“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心里早就有了定见,可是,你却太过于在乎人家的想法和观感,偏偏,你在乎归在乎,却并不会因为人家的看法去改变自己。换句话说,你只是希望,人家不要和你的观点不一致,对不对?”
“对。”段业坦然说道。
”唉。“盈儿叹了口气,道:“你看看,大人,你心里早就想去了,既然这样,你就去吧!大人,你是引领人家的人,是主导局势的人,是要让人家听你的话的人,不是吗?”
段业深深吸口气,道:“不错,你说的完全是对的!”
说完,段业就走了出去,走的步履昂扬,走的神清气爽!
只是盈儿怔怔的坐在那里,不一会,眼角居然有泪划过。
交易所这些天以来,一直都是愁云惨雾,很多人都神色忧虑的在交易所内晃来晃去,看看有没有哪个人脑子抽了去买他的货,或者哪个大人物突然站出来,说些振奋人心的话。
可惜,都没有,这个时候,所有的品种,都早就封死了跌停,没有任何的悬念。
跌停这种情况,可是和涨停不一样,跌停的话,可能还有想及时止盈的,也有些想砸开涨停板再吃点货的,还有其他各种各样想法的人。但是跌停了,正常人的选择,都是不要乱动,等到企稳。
那么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天天在那里诅咒骂人,别的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市井之上,过去大家,可都是众口一词的说交易所是好东西,是能够让大家都赚钱的功德事,是前所未见的著名的发明。
但是那时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赚钱,大家当然都说好话。
可现在,大家都在赔钱,那可就不一样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街头说,“这个交易所实在是太可恶了,还不如关了干净!”
而这个时候,段业恰好从他旁边经过,听到了这话感到非常惊奇,还专门看了他一眼。
而这个人显然是心情非常之不好,看段业看着自己,还颇为不爽的说道:“看看看!看什么看!?你犯照呢是不?”
段业身为一个州的刺史,何曾被人这么说过?楚云深当即就怒目而视,正欲上前,却被段业轻轻伸手扶住。
段业笑了笑,道:“这位大哥,您看起来对交易所很是有意见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段业毕竟是个相貌堂堂,穿着华贵的人,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也是仪表不俗,可是也不敢太过于造次,他看段业也是以礼相待,便说道:“这位先生,在下方才出言无状,还请恕罪。”
“无妨,无妨。”
“是这样。”这个人对段业拱了拱手,“其实,在下也是个在交易所厮混的人,家里也有点闲钱,还曾经在大米和大麦上赚了不少钱。”
“那最近的行情呢?”段业问道。
“哈哈哈。”这个白面书生笑道:“不瞒你说,我在生铁开始涨停的时候,就把所有的货全部出掉了,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完全空仓了,这些日子,不管怎么跌停,那可就都和我没关系。”
“高明!”段业有些惊叹,道:“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教我,为什么您在那天以后,就不做交易了?”
“其实很简单。”这个人说道,“之前,所有人都赚钱,就是大家都觉得粮食一定要涨价,为了避免那个时候花高价买,而·1现在提前就买,但是,粮食再涨价,也不能比买粮食的钱还贵吧?我家里做的生意,和铜有点关系!按照当时的价格,恐怕粮食比起铜钱都要贵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最后交割,还是要把粮食换成铜钱,可是如果你粮食比起铜钱的实际价值还要高,干脆把粮食当钱得了。”
这番话,说的楚云深等人是目瞪口呆,而段业的眼睛,顿时亮了。
而他接着补充道:“至于生铁开始涨价,我就知道,事情要不妙了,因为生铁过去一直没有涨,最近虽然传说刺史府要给军队换装备,涨价一点,我觉得可以,可是,凉州固然是兵强马壮,但是说句对刺史大人不敬的话,他再强大,又能够养多少兵呢?还真的想搞百万大军不成?如果还是那十万人马,全换上装备,又能够多需要多少生铁呢?这价钱又能够涨到哪儿去呢?”
“妙!妙啊!”段业拍了巴掌。
而这个人看起来对于人家认可他的话十分开心,便接着说道:“再一个原因呢,其实就是因为这交易所本质上是靠后续人投钱推动上涨,而这部分钱呗先买的人买走,而我当时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把钱推到粮食里去了,后面的人,最后的一波钱,因为都涨停买不到,所以趁着好消息去买生铁,生铁固然涨了,但是也找不到人去接了!那么,不管是再没有人去接货,还是买粮食的人选择了结去接货,恐怕大势都是要下跌的。”
这番话,说起来不复杂,但是却是交易里最核心的东西,就算是段业,虽然上一世早就在书本里看过,但是真正搞清楚,也是废了很大的力气,花了很大的代价,才从市场里搞清楚了这个问题!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容易的,就搞清楚了真谛!看起来,天下英雄,草莽居多,不能小觑啊。
”可是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要说,交易所不如关了好呢?“段业故作不解的说道,”毕竟,你可是赚了钱了啊!“
这个书生面露悲悯之色,道:”不错,我是赚到钱了,而且不怕告诉你,这交易所干的,足够我一年不干活了!可是,这个交易所,就是赌场!甚至连赌场都不如!”
段业这下子彻底震惊了!
后世,多少学者皓首穷经,多少前辈费尽心血,多少人在里面赔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才搞清楚这个终极的道理,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快就搞清楚了。
段业仔细打量了他半天,才发现他的眼睛非常亮,一看就很有灵性,估计是靠着自己的见识揣摩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天纵奇才,不然的话,段业几乎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也穿越过来的同辈了。
“纵然是这样,这也是愿赌服输不是么?”段业说道。
“不错,如果输了,当然要认,在赌场是这个理,可是,这里不是赌场!很多人是拿着身家性命去交易所,更何况,这位兄台,就是赌场该不该存在,恐怕也都是有争议的吧!”
段业看再说下去,恐怕俩人就该辩论了,因此赶忙转移话题,道:“先生高论,在下受教!不过这些事情,恐怕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微言轻的人,能够改变的。”
“唉,那倒是。”这个人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我刚才也只是发发牢骚,呵呵,我自己都赚到钱了,也不该才端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我赚的那些钱,很可能也是不少人的保命前,既然我拿了那个钱的时候,没有愧疚,还心安理得,现在也就自然不应该去嫌弃这里。”
“这就对了。”段业点头,道:“我们说点别的吧,兄台,认识一下,在下叶断!做点器皿生意,最近想做一批铜器,不知道先生……”
“那正好!”这个人大喜,道:“在下汪洋!敦煌人士,不过叶先生,在下现在有急事,我要先走了,回头你到汪家会馆去找我。”
“我知道了。”
“告辞!”
“告辞!”
等到汪洋走远了,楚云深说道:”大人,这个汪洋我倒是知道,此人家里在敦煌,是最近新崛起的大族,汪家几乎垄断了铜加工行业,可是肥的流油啊!“
”那倒是。“段业说道,”之前我其实本来想把整个铜矿全部都收归官府的,不过后来想了再想,才觉得如果开矿都不让民间开,与民争利太过于严重,那也不是好事情,而且毕竟,这些人,开矿的人,势力已经足够强大了,没有必要把他们逼得太急了。这加工的行当么,其实也可以给他们玩玩。”
“不过大人。”楚云深说道,“这加工的这块,他们玩的可不小,而且……据卑职所知,不管是这汪家,还是别的相关的家族,最近都快速崛起,别的铜矿,大人明着划了线的,他们的确是不敢乱来,可是那些没有说的很清楚的模糊地地方,他们钻空子那也是没少钻,富起来也主要是靠着这个。”
“这个倒是无妨。”段业一摆手,“我既然没规定,其实就是看谁能够钻空子,毕竟,没有说不能做,那就是能做,我们可不能在这个上面打击报复人家。”
“是。”楚云深道。
“但是话说回来,敢去钻空子的人,恐怕都是有意思的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