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沣的计算里,秋景宣本该和妹妹成亲,使得他与皇室的关系更密切,能更好地利用他为自己谋求大业。可现在妻子没了,秋景宣与他的联系断开了,倘若再让他和项元成为一对,兴许不知在哪一天,秋景宣就背叛自己,完完全全站到中宫那一边。
“就这么决定了。”项沣道,“云儿带元元回宫,告诉父皇我安然无事,为景柔下葬后便立刻回宫,请父皇放心。”
沈云领命,看向身边的项元,她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二皇子又吩咐了几句后,侍卫们就护送公主上了马车。
“殿下一路保重。”沈云道,见秋景宣也抱拳作揖,他亦回礼,而后翻身上马,带着队伍退到一旁,等皇子妃的灵柩先过去。
送葬的队伍重新出发,缓缓去往琴州,待得尘土散去,沈云就带着人往回走。此刻心中本是万千情绪,但更要紧的是小心有埋伏,一路谨慎严密地盯着周遭动静,待得顺利回到京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云去清明阁向皇帝交代,项元回涵元殿,彼此再见面,是在长寿宫太后的身边。一年来多少风波危险,这两个孩子一回回死里逃生,太后眼下竟不知是该心疼难过,还是感激上苍。但心中愈发坚定,这两个孩子将来必定会在一起。
离开祖母,元元和沈云都松了口气,元元笑着说:“我要去别院了,会在那里住一阵子,你若是想见我,就来太祖母那儿找我。”一面捧起他的手掌问,“疼得厉害吗,你可千万小心,别再流血了。”
沈云摇头:“不疼了,方才没想吓唬你,我哪里舍得你伤心。”
项元笑:“我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云便问:“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项元睨他一眼,嫌弃地说:“想什么,想抱抱我亲亲我?”
听见这话,沈云竟然脸红,自然是因为心事被说中,他多想大大方方地把元元抱在怀里。
“我们……”可元元却慢慢放开了沈云的手,真诚地凝望着他,“沈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吗?”
沈云眉心微颤,眼中流露淡淡的失望,不知为何,他想到方才若是秋景宣中箭倒地,元元是不是也会这么激动难过,可这样的念头未免太小气,元元早就说得很明白,她和秋景宣断了。
“沈云,我曾经喜欢秋景宣,喜欢得非君不嫁,要不是年纪还小,要不是妹妹尚未及笄,我可能就急着求父皇母后为我指婚了。”项元平静地说,“那么激烈的感情,来得好快去得更快,但不论如何,真实存在过的。”
“我知道。”沈云冷静了,拉着元元避开宫女太监,“你慢慢说,不着急。”
项元眼眸晶莹,像是含着泪水,可她那么从容镇定,并不像是要哭的模样:“可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嫁给你的冲动。”
沈云努力微笑着:“所以呢?”
项元昂着脑袋:“所以你要努力争取,难道你比不过秋景宣吗?”
沈云愕然,这不是他想的答案,他以为元元要对他说,他们之间的亲密和感情,始终是过去十几年里兄妹情,他以为元元要他放弃,以为自己只是被利用来,好让秋景宣明白元元对他已经死心……
“你再说一遍?”沈云又露出了他的笨拙一面,“元元,你说什么?”
项元一脸的傲气,让沈云怀疑他看到的深情忧愁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而元元则道:“在我点头之前,你不能喜欢别的姑娘,只许我不要你,不许你放弃我。除非我嫁给了别人,不然你不能离开,就算再也不喜欢我,就算喜欢上了别的姑娘,都要憋着忍着。”
“你若一生不嫁,我就要守你一辈子?”
“没错,现在说好了就不能反悔,现在若不愿意,那你就自由了。”
彼此凝视,仿佛都在猜对方的心思,沈云不知道元元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可是他心里有答案了。
“我不愿意。”
“你自由了。”元元拍拍他的胳膊,转身离去,可还没走出三步,就被踩住了裙子,她愤怒地转身:“沈云你再踩我裙子试试?”
面前的人却迅速贴近,凑在她眼前:“你不是说,我自由了?往后我愿不愿意守在你身边,就是我的自由。”
元元瞪着他,可生气不过是唬人的,笑意渐渐从眸中溢出,沈云也笑了,彼此像是都放下了包袱,沈云双手捏起元元的脸颊:“有话就直说,耍小聪明,你真以为我傻?”
“疼……”项元挣扎着打开他的手,可挥到沈云受伤的掌心,又担心不已。
沈云见她心疼地捧着自己的手掌,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一吻,元元也没有嫌弃,只是撅着嘴。
沈云道:“我不会逼你,更不会逼自己,真有一天你我都明白心中想要的强求不可取时,我会好好放下。往后,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元元心满意足:“这些话叫皇祖母听去,她老人家一定不明白我到底折腾什么,就算是父皇母后,大概也只会依着我而未必真正理解我的心意。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懂我会体谅我,只有你能。沈云,我们好好的,你还有很多很多事可以做,大齐江山离不开你,而我即便没事可做,也可以去享受更多人间繁华。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守一辈子,可我并不想束缚你,你我都不要成为彼此的负担,开开心心的像从前一样,将来我想嫁时你若未娶,便是最好的。”
沈云毫不顾忌地捧着她的脸蛋说:“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元元的脸被挤得变形,嘟囔着:“你才比我大一岁而已。”
宫人们远远看着,两人像在嬉闹,一个个都喜笑颜开认定公主与大公子好事将近,此时却有人匆匆跑来打乱了气氛,看见宫人着急地跑去祖母殿阁,沈云和元元都不免担心,后来才知道,行宫传来消息,淑贵妃病重。
然而这一天,皇帝忙于追查刺客来路,更因早有准备,几乎将反对中宫并图谋不轨的一派势力一网打尽,若说前阵子暗杀弄得人心惶惶,今日才是最大的震动。
但项晔此举,并非只为了珉儿的将来。大齐建国二十年,熬过最初的动荡艰苦,一步步繁荣强大起来,到如今国富民强,倦怠之心贪婪之心却开始在朝廷滋生蔓延。他这一次涤荡,就是不想大齐这么快就开始走下坡路,而这样的变化,也只有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能切实感受到。
他尚在位,已然如此,可想而知他离去后新君的艰难。项晔从不在乎青史如何留名,当年揭竿而起是为百姓安乐,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依然如此。
在清明阁得到淑贵妃病重的消息,皇帝吩咐周怀:“备车马,朕随时出发去看她,但若不去,大不了再撤了。”
但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刚刚走出清明阁。
涵元殿里虽然预备了膳食等候皇帝,可只有项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珉儿带着元元和琴儿在看宫女们收拾东西,许久后大女儿才来到身边。
皇帝道:“和你母后说,别给父皇带太多东西,朝中离不开人,不久留的。”
项元摇头:“没收拾您的东西,母后在收拾她自己的。”
项晔一愣,但见珉儿出来,问他:“还想吃什么?让清雅去准备。”
皇帝道:“你收拾东西要去哪里?你要……去看她?”
珉儿淡淡的:“是我的责任啊,皇上要同行吗?”
项元退开几步朝妹妹招手,接下来的话,就不该她们搀和了。到门外,琴儿问姐姐:“万一父皇真要去呢?”
项元笑:“母后那句话的意思显然就是不许父皇去啊,你没听出来?”
妹妹摇头:“我没听出来,只当是问父皇要不要去。”
项元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将来也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你用这样的口气去说话,或者连话都不必说,一个眼神就够了。”
琴儿叹:“可是淑贵妃好可怜,二哥三哥更是,他们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遭遇不幸,倘若淑贵妃娘娘就这么去了……”
两天后,项沣刚从琴州归来,就得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意味着他将马不停蹄地奔向行宫,意外的是,皇后竟然要与他同行。
而秋景宣归来后,便要离京送妹妹葬去双亲身边,这一走会不会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身有官职,必须交代了朝廷事务后才能离开,这日来三省六部,旁人待他的态度和之前全然不同,二皇子妃死了,大公主瞧着也不会下嫁,他又变回了罪臣秋振宇的孙子。
人情冷暖,这是秋景宣早在入京前就看透的人世,他有怎么会在乎。可是没想到,内宫的人赶来三省六部,客客气气地对他说:“秋大人,皇后娘娘想见您一面。”
秋景宣想了想:“可否容我先回府一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