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象戎入山了!”一名斥候奔入天壁道,急声喊道。
正站在悬崖边上,望着远处群山,与身旁众将商议的甘子晋,顿时一惊,连忙转头,急问,“你亲眼所见?”
斥候连忙点头,“正是,卑职亲眼看到他们列队入山,直到所有象戎都进入山中,且再无踪影,卑职才让同伴继续盯着,自己赶回来报信!”
众将闻言,顿时皱眉,脸上有些凝重,也有着浓重的无奈。
天壁道乃是极佳的戍守之地,最狭窄之处,仅能容六七人并肩通过。
如此地方,限制了象戎,让对方无法依靠速度急冲,也无法一拥而上,才让临瞻士卒得以固守。
但没想到,血战了四次之后,象戎竟然选择了绕路。
这是象戎出征以来,第二次绕路,第一次是因为离江。
而让象戎吃瘪的,却只有天壁道。
作为天壁道守卒,众人创造了胜绩,理应高兴才对,但却无人欣喜,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无奈和棘手。
象戎绕路了,下一个防线,是延洛府城。
延洛府城之后,便是瞻京!
局势,变得略微严峻!
长叹一声,甘子晋才沉声说道,“派出斥候,查探山中迹象,若是象戎果真翻山而去,我等就立即撤兵,赶回延洛府城!”
他担心,象戎是假作翻山,实际是欺骗他们,所以才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派出斥候,再做确认。
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小心谨慎罢了,象戎绕路的可能性极大。
数个时辰之后,斥候们皆已回返,带回确切的消息,象戎翻山,并非作假。
甘子晋闻言,只能下令,即刻收拾军备,回返延洛府城!
他不知道象戎翻山越岭的速度有多快,若是己方行动过慢,被对方追上了,那将会迎来惨重的代价。
所以撤离,一刻都不能拖!
在甘子晋的命令下,戍守天壁道的万余名守卒,纷纷东去,撤往延洛府城。
而他们后撤的消息,也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往后方传去,只为了让延洛府城尽快做出防备。
不日,象戎就会抵达城下!
……
“陛下,不可啊,陛下!”宰相满脸惊慌,急声大喊。
百官纷纷出班,沉声劝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御台之上,身着庄严朝服的天佑天子,一脸沉重,摇头说道,“朕意已决,尔等莫劝!”
宰相岂敢不劝,“象戎残暴,若是陛下御驾亲征,就太过冒险了啊!”
天佑天子怒道,“朕若是不亲征,前线那些酒囊饭袋,一路丢城弃民,朕的天佑,迟早会给他们全部丢光!”
众官闻言,满脸惶急,不知道该如何劝谏。
虽然东征的象戎兵马,数量不是特别多,但奈何樊国、骏国、大荆和天佑,两国两王朝,都战力颇弱。
樊、骏两国,一向羸弱,挡不住象戎,实乃正常。
而大荆,经历了与大离的十数场败战之后,又出现叛军祸乱,群雄并起的情况,早已没有了当初“荆骑四万,踏破十城”的实力与气概,一路丢盔弃甲,就连天子都弃城而逃。
但怎知,许是携带财物过多,引起了叛军的觊觎,于半路被截杀,落得财物被夺,天子丧命的下场。
而如今,樊国、骏国、大荆皆已覆灭,众多民众纷纷逃入天佑,本就饱受饥荒之灾的天佑,变得愈发疲敝,易子而食的情况,时有发生。
更让天佑天子承受不住的,是数日之内,竟然连失十三城!
这让他震怒万分,气得难以入睡!
纵使放上数万头猪,也比那些酒囊饭袋守得好……天佑天子愤怒不堪,从而做出了御驾亲征的决定。
他岂能让天佑,如同大荆一样覆灭!
大荆的覆灭,在于连连惨败,未能做出有效防范,所以他必须,在象戎刚刚入侵天佑之时,就率领兵马,御驾亲征,死守城池,挡住象戎!
唯有如此,天佑,方有一丝延续下去的可能!
……
数之不尽的民众,如同长龙,缓速前行,来到了延洛府城。
延洛府城已派出重兵,戍守城门,不让任何民众入城。
并非是担心细作,而是很快,此处就会变成战场,百姓须得继续后撤,不宜入城。
而城中守卒,已在城外搭建了棚子,供众多民众歇息,且也布置了施粥处,为众多黎庶发放粥水。
看着城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延洛府城的城墙上,池元武眉头微皱,静静望着,许久不言。
象戎走的是南下攻打峦府,再从峦府入侵临瞻的路线,因此,卫西军镇没有重兵驻防的必要,瞻京便传令池元武,让其率领十七万兵马南下,驻守延洛府城。
早在数日前,这十七万卫西兵马,就已抵达,接管了延洛府城。
此时,府城中的所有民众,都已东撤,作为最高的临时指挥官,池元武当即下令,储备粮草与军备,砍伐城外树木,制造滚木,拆除城内民宅,建造兵营,且尽快坚壁清野,做好严防的准备!
数日之内,在众多士卒的劳作下,延洛府城已从往日里极具文化底蕴的府城,变成了临时军镇。
从池元武,到最底层的士卒,都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而如今,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黎庶,池元武心中,沉重无比。
虽然临瞻与象戎开战以来,他所率领的卫西兵马,还未与象戎作战过。
但从之前的数战中,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很快就会迎来极其强大的敌人。
因此,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极其极重。
比前两道防线还要沉重。
因为延洛府城之后,就是瞻京!
若是此城死守……
想到这,池元武突然一阵心季,连忙压下这个念头,不敢多想。
随即,他杂乱无序的脑海中,生起了另一个念头。
当初,坚守骆城之时,景勋有感觉到无力和彷徨吗?
临死前,他是什么感受?
这些想法生起之后,就一直萦绕在池元武心中,难以挥去。
他与景勋是同一届武举进士,也是前三甲之中,与景勋关系最好的。
武举状元慕浩壤,与景勋属于君子之交,见面只会聊上几句。
武举第三名,探花祝元魁,死于穆王攻陷瞻京之时,他与景勋属于见面点个头的关系。
而池元武,则与景勋更为密切,曾一起喝酒畅游,关系颇佳。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池元武心有愧疚。
因为众人皆知,景勋本是武举第二,榜眼之位应归属于他,但因为在殿试中,他写下了爱比天高的言论,从而被陆靖仪不喜,划为第四名,成为武举传胪。
池元武就从第三名,晋升为第二名,成为榜眼,占据了景勋之位。
内疚之下,他便与景勋常来往,再加上景勋为人不错,性子颇佳,除了过于重情以外,没有太多陋习,两人性情相投,所以交好。
因此,得知景勋生死不明时,池元武无比哀伤,曾凝望西北,默哀许久。
如今,担子到了池元武的肩膀上,他才会好奇,景勋当初是怎么应对的,他是康慨赴死,还是满心不甘?
沉思片刻,池元武轻叹一声,收回了思绪,望着城下。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赶上城头,急声禀报,“将军,宣策士正率兵前来,已到府城三里之外。”
闻言,池元武沉吟片刻,便才说道,“传令众将,随我出城迎接。”
宣凌瑶前来,本不需太多将领迎接,而池元武,身为高阶将领,就更不用亲迎。
他之所以如此决定,只因宣凌瑶,不是普通策士。
对方在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皇妃。
所以,他岂能怠慢。
不多时,宣凌瑶就带着三万兵马,护送众多百姓,来到了延洛府城之外。
将百姓们安顿在城外歇息,让兵马驻扎于不远处,宣凌瑶便带着亲兵,前往延洛府城。
府城门口,众将林立,这情况,让宣凌瑶颇为惊讶,连忙下马,拱手说道,“诸位将军出城迎接,实在折煞了下官!”
众将连忙说道,“千里迢迢护送百姓而来,有劳宣策士了!”
“宣策士幸苦了,还请入城歇息!”
他们态度恭敬,且也心生惊诧。
虽然知晓,宣凌瑶乃是瞻京三美之一,容貌清美妍丽,一颦一笑皆可动人心魄。
众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今一见,仍旧满心惊艳,不由暗叹,王爷带兵打仗了得,就连选夫人的目光,也十分出色!
曾经的女帝陆靖仪,户部尚书司绮梅,大离名将顾雨岚,以及面前的宣策士,每一个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竟然都与秦易互生羁绊!
啧啧啧……众人心中,一时不知是佩服,还是羡慕。
他们也不敢逾礼,没有多看,便收回了目光。
而后,在池元武的引领下,宣凌瑶进了延洛府城,来到府堂。
双方交流了一下,聊到前线的情况,以及延洛府城的驻防进展。
聊了片刻时间,池元武转头,对身旁的亲兵说道,“去,吩咐伙房做些好的,给宣策士接风洗尘。得尽快,吃完后,宣策士还得护送百姓东撤。”
很快,象戎就会抵达此处,所以城外的百姓,都在陆续离去。
担任护送之责的宣凌瑶,也无暇在延洛府城多待。
但怎知,池元武刚说完,就听到宣凌瑶轻声说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将军答应。”
池元武闻言一愣,当即说道,“宣策士请讲,只要能办到,本将必不会拒绝!”
“下官希望,将军能派人护送百姓,顶替下官的职责。”宣凌瑶缓声说道。
池元武一听,颇为惊讶,“那宣策士是想……”
他不知道,宣凌瑶所为何意。
宣凌瑶的明眸中,泛起一丝坚毅之色,郑重说道,“下官想留下来,与诸位大人一起,死守延洛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