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乐挺个脖子就想坐起来,“刘科长就在隔壁吧,我还是去听她说吧,你中间转述,要么丢三落四,要么夸大其词,你哥哥我此刻拖着病体,没力气去伪存真。”
龚蓓蕾眼神儿就有点儿变了,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几下,语调阴阳怪气的问:“老秦,你跟我说实话,你该不会真对刘科长......有什么意思吧?”
“什么?真?”秦欢乐发烧归发烧,脑袋里的保险丝可没被烧断,噼里啪啦的火花一阵狂闪,就咂摸出这话里的蹊跷了,他脑袋悬空在枕头上,僵直着问,“是谁说什么了?”
龚蓓蕾撅着嘴,眼睛鬼精的转了转,凑到近前直逼着去瞧老秦的眼睛,“你先说有没有?嗯?你对刘法医这种、这种型的,”她两手在身体两侧画葫芦,“有没有想法?”
“呸呸呸!龌龊!丑陋!肮脏!”秦欢乐脸色都变了,“我对刘科长一片革命同志战友情,纯洁无邪可鉴日月!切,一个个的都想什么呢?”他狠狠的剜了花骨朵儿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龚蓓蕾好像也没有全信他的话,但对方这么极力反对,也就算了,耸着肩膀坐回去,“就是有人在背后私自议论,说你从前有事没事的就往刘科长那儿凑合,调走之后还总是三天两头找借口回局里来,都是为着有机会能接近刘科长,我本来也是不相信的,但这次,刘科长被波及了,他们就说,瞧见没,老秦肯定是大半夜上延大找证据去了,要不怎么就这么寸......”龚蓓蕾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压低了声音说,“老秦,这回连我都有点儿怀疑了,怎么就这么寸啊?你和我说实话嘛,我保证,不,我发誓,绝不往外传,行不?”
“你们一个个真是闲得蛋疼!”秦欢乐忍不了了,“怎么的,以讹传讹的能涨工资还是能长肉啊?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没有!让刘法医听到了,这以后大家还怎么见面啊?俩人一尴尬,再互相避着点儿,你们又会怎么说,”他捏着嗓子跟夜猫子叫似的,“说哎呦喂,瞧瞧啊,被大家伙儿说中了吧,心虚了吧?我呸!”
“不是我说的,我没说,我还帮你辟谣了呢!”龚蓓蕾看对方有点儿挂脸了,忙指天证清白,嘀嘀咕咕的,“我可是最巴不得你俩没事的......”
秦欢乐哼哼了两声,脸转向里面,不想看她——还不了解她那德行呐,不跳着脚的跟人家一起八卦,就算他秦欢乐白认识她了一场!
“人言可畏啊!”龚蓓蕾煞有介事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了一下那些长舌同事们,才哄道,“别生气了嘛,我这就扶你去见刘科长。”
“算了吧,”秦欢乐任她假模假式的来扶,却纹丝不动,“我皮糙肉厚没所谓,还是别埋汰人家刘科长了,你,就你,说吧,昨儿那人怎么回事?”
“诶诶,我来给你说!”龚蓓蕾谄媚的凑上来。
最先发现金维身上带伤的,是急诊科的大夫。
衣服一拉开,就发现他颈部明显的两道掐痕,背部和腰侧,还有大片的擦挫伤,而且方向不同,显然是近期内在类似地面上的地方,被暴力拖拽时产生的,而且伤口表面未结痂,些微地方还有渗血状况,肯定不是旧伤,可他的外衣却又完好无损,这......不大可能。
法医接手之后,又进一步发现他的眼结膜表面有针尖状的出血点,口腔内黏膜也有轻微损伤。
秦欢乐正色道:“他落水前被人捂嘴,掐颈?拖拽......我发现他的时候,他还能吐水......凶手很可能当时就在洗笔湖周围?这和......”
龚蓓蕾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孟队说,同在延大校内,极有可能是同一个施害人所为,老秦,你说会不会这个金维就是张辉案的目击证人什么的?要不然从作案手法上来看,差距也太大了些。”
“如果真是这样,那很显然张辉案是凶手精心策划,而金维案则是临时起意的啊,”秦欢乐蹙眉思忖着,“临时起意好,临时起意就难保不会百密一疏,留下破绽......不管这两案之间有没有真正的关联,确实是一个更容易上手的突破口。”
龚蓓蕾也知道,“早上取证组的同事去现场勘探过了,在树林里看到了拖拽痕迹,还从拖拽处的枯叶上,提取到了几缕衣物纤维,可惜化验结果,和金维在医院时,身上衣物纤维的特征峰不一致。”
“还给他换衣服了?”秦欢乐眼睛都亮起来了,“临时起意哪来的衣服换,肯定是凶手自己的衣服啊!他指甲里有没有提取到第二人的DNA?去询问最后见过他的同学,问问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哎呀,这个这个,要不我不打针了,我帮孟队去走访吧。”
“你老实待着吧可!”龚蓓蕾嫌弃的按住他跃跃欲试的手,“你想到的孟队都能想到好嘛,就算孟队想法有遗漏,你也不想想,就小黄那狗腿的样子,还不对刘科长早请示晚汇报的,刘科长也会通过小黄的嘴提示孟队的,真不差你一个体弱多病的残疾人。”
“行吧,”秦欢乐长舒一口气,片刻又觉得有点儿异样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好像耿真的案子开始?总之刘科长的性子怎么好像比之前都显得不那么淡定了呢......他当着龚大嘴也没敢表现出来,只是眼睛一闭,“那我就不急着走了,打完这个,再让刘科长来给我挂瓶生理盐水,打完生理盐水,再给我挂瓶葡萄糖,等出后续结果了,我再走哈。”
“你还打葡萄糖呢,你不怕把你打出糖尿病啊?”龚蓓蕾看着对方那一脸没出息的样子,暗暗又有点儿不忍心,知道市局对于老秦的意义,远没有他想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描淡写,可是又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服软,闹得一天天抓心挠肝、牵肠挂肚,何必呢。
说归说,到底是重感冒,他高烧刚退,出了一身的汗,原本是为了逗花骨朵儿,眯了一会儿眼睛,没想到还真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连续两场凶杀案下来,延大的校领导多少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也知道这纸里包不住火的道理,与其继续掩耳盗铃,还不如积极配合着市局尽早揪出真凶来,免得从老师到学生一齐人心惶惶起来倒放在其次,主要是凶手要是真隐匿在校内,再生出新的案子来,那可谁也承担不起后果。
两案齐头并进,孟队人手不够,临时从基层征调了一些人员来协助走访等基础工作,原本也没打算再把老秦算进来,可一则他是金维溺水的目击者,二则......他身体力行的昏在了市局的值班室,难不成还能撵他走吗?也太不人道了。
两下里一就和,就这么着吧。
与张辉死亡时那近乎天衣无缝的案发现场不同,金维案很快就有了突破性进展。
金维是个大一新生,原本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成绩也不错,尤其专业老师,对他的印象很深刻,说他平时性格沉稳,语言表达能力有很强,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可不知道怎么,一个寒假过去,他却到系里递交了转专业的申请,瞧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总之是死活不愿意再学心理学,转到哪个专业都无所谓的样子。
“为什么?”走访的警员不禁疑惑的问道,“是有什么原因促使他这么做?”
老师也不明所以,但为了配合警方调查,极为认真的回想当时的情况,“问过,但他当时就是不肯说,只说当初是家里人给他报的专业,并不是他原本的兴趣爱好,忍了一个学期,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校方有没有和他的家人沟通过?”警员问。
老师摇摇头,“因为转专业要至少上完一学年,不可能一学期就给他转,所以当时系里是劝说他再适应一学期看看,就没和他家里联系,毕竟他家里是外市的......”他说着朝门口一抬手,“来了,快来,警察同志了解金同学的情况呢。”又介绍门口来人,“这位是金同学班级的辅导员,平时和他们日常接触更多。”
辅导员显然比专业老师更焦虑一些,两手一直不停的搓动着,“会找到凶手吧?一定会找到凶手吧?”
警员开解了半天,才安抚下她的情绪。
辅导员扶了一下眼镜,引着警员们往男生宿舍方向走去,一边介绍道:“金同学高中时就是学生会干部,档案里评语很不错,所以一开学,我就让他当了学委,上一学期真挺好的,各方面表现也积极,就是寒假开学后,非要换专业,这不是没换成嘛,整个人性格一下就变了,辞了班干部,还一直申请说想搬出去住宿,我一直没批准嘛,唉,真是......同学也反应,他开始独来独往起来,也不和大家说话了,笑也不笑,体育课基本就请病假不去的,”她推开宿舍门,又在门后小声问了一句,“能抓到凶手吧?一定能吧?”
警员无奈的点点头。
辅导员才朝宿舍里面的一个男生喊道:“来,你和金维是上下铺,平时接触最多,你给警察介绍介绍他的情况,好好说,啊,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男生面有难色的走过来,指指二层的一个床位,“这、就是他的床。”
床铺上挂着一层厚重的蚊帐,密不透风那种。
“他平时不上课的时候,基本就是一个人猫在床上,无声无息的,要是不看见脱在床下头的鞋,我们都分不出来他在不在上头。”男生又指着旁边的柜子,“这是他的柜子,挨着的是他的书桌,但他这学期开始,他就不坐下面了,都在上头,哦,刚才说过了,不好意思,那个,床下这个红色的行李箱是他的。”
警员几下撬开了柜子上的小明锁。
里头只有一些日常的衣物,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警员拿出金维溺水时的衣物给那个男生辨认,“见过金维穿这套衣服吗?”
男生看了一眼,摇摇头,“没看见过......不过,有点儿眼熟。”他又仔细的看了两眼,“真想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另外的两个警员已经拽出了床下的行李箱,开箱之后,忍不住惊诧的转头叫了下正在做询问记录的同事,“你看看这......”
男生也是第一次见,两眼霎时瞪的溜圆。
一整个28吋的行李箱,几乎满溢出来的容量,全部都是花样繁多的奢侈品,以刚刚辅导员介绍的金维父母工薪阶层的收入水平,要消费这些,是几乎不可能的。
除非都是假货?
这还要带回局里去做真伪鉴定,警员同时将他的学习笔记和电脑都打包,一起带走。
刚刚还应答自如的男生,却在看到行李箱里的东西后,垂下头去,现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
警员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反应,“怎么了?”
男生欲言又止了半天,大概是想到了辅导那句反复叮嘱的“知无不言”,蚊呐着嘀咕道:“其实我们私下里有过一个传言,挺长时间了,说是金维他......他......被包养了。”
“啊?”警员眉头一跳,“你说这个男生被......”他清清嗓子,“传言从哪里来的?有证据吗?”
男生想了想,“我是听对面床的人说的。”
警员联系到对面床的男生,他想了想说:“是听隔壁宿舍的人说的。”
隔壁宿舍的人说:“是听班里女生说的。”
班里女生一指闺蜜,“她那天和我们几个说的。”
闺蜜慌张的开脱,“是邻班的体委和我说的。”
邻班的体委说:“是金维的一个老乡跟我说的。”
老乡憋红了脸,“开学的第二天,我在校外网吧打游戏,回来晚了,在校门口看见一辆跑车,金维他急急忙忙的从上面下来,那时候离宿舍门禁就差几分钟了,我也没来得及叫他,跟着他前后脚跑回宿舍楼,后来回到宿舍,就和宿舍的人说了,可我、我真没说什么包养不包养的话啊。”
警员从肺腑里暗暗叹出一口来,“那你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吗?比如车里几个人,车的具体款式、颜色,车牌等等。”
老乡摇摇头,“当时也就老远的一眼,这么长时间,早忘了。”
警员最后掏出衣服的照片,例行问道:“有印象吗?”
老乡却“诶”了一声,“好像......在哪儿看见过,”像是急于弥补自己作为谣言源头的“罪过”,他连拍了好几下脑袋,“有一次老乡搞聚会,就是约着一起吃饭唱歌,金维不去,结果后来饭吃到一半,他却突然来了,虽然来了之后也就是安静的坐在旁边,没怎么吱声吧......我当时坐的位置临窗,就往楼下瞄了一眼,看见树下头好像有一个人,转悠了几圈,离开了,背影就是这样的黄蓝条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