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主动打电话的时候他几次三番不接,眼下人家不打了,又自己溜达到朗华大厦门口,脚尖戳土画圈的翘首以待,还真是有点儿光着屁股追贼——胆儿大不嫌寒碜。
这么问秦欢乐,他会梗着脖子回答,脸值多少钱一斤,能吃吗?
行吧,这么说也没毛病,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在他价值观的天平上,比脸重要多了。
颜司承提着手提包走回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
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定下了脚,好整以暇的看着秦欢乐这副扭捏的样子,眼神也被春风浸润的柔和了几分。
秦欢乐忽然觉得自己后背发毛,猛的一个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那个人,假嗑了几声,眼睛左顾右盼、提溜乱转的迎了上去,“咳咳,嗯,那个,我仔细想了想,你一定也有你的苦衷,你不想说,我也不该逼你,那个,而且你这人态度也还不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肯定是想和我道歉是吧?我虽然没接,但是也感受到了你的这份诚意,行,我大人大量,就不和你计较这一次了,你心里记着你欠我一份人情,以后要还我,就可以了,那个,翻篇儿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大堆,对方却只是淡笑着没出声。
秦欢乐绷不住老脸一红,粗着嗓子喊道:“怎么,我都说原谅你了,给你递梯子,你麻溜的下来就得了,还拿上架子了!”
颜司承将提包换了一只手,摘下眼镜放进眼镜盒里,满眼笑意的看着他,“之前的事情,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所以也没什么好道歉的,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有没有空——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去参加牌局吗?”
“我......”秦欢乐一时语塞,敢情自己自作多情的还揣摩了半天颜司承愧疚自责的心理活动,导演了一出对方辗转反侧打电话诚恳道歉的大戏,结果这会儿啪啪打脸......不,脸是什么?他早没脸了!
他恼羞成怒,夹着尾巴闷头就走。
经过颜司承身侧的时候,心里还默念着,要是对方出言挽留,或是肢体挽留......比如拉住他胳膊什么的,他也就......咳咳,勉为其难的,再给对方一个面子。
他的脚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跺的脚底直窜白烟。
可直到错身而过五六步了,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秦欢乐哀莫大于心死,自己愤恨交加的收住了脚步,猛的转回头......他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委屈,忍不住要给自己一个世纪大拥抱了!为了查清楚小飘的身世,自己忍辱负重做到这一步,真是何其壮哉!
颜司承将他的愤怒看在眼里,又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句,“过来。”
秦欢乐守着最后的尊严,抵死不从。
颜司承无可奈何的走上前来,“我不是故意瞒你,而是这件事情,我自己心里也没有拿准,我只知道陈三省这人身上有古怪,他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是和我的处境有关系的,但到底有多大的关系,是不是直接的关系,我都不知道,所以,我不是请你和我去参加牌局,而是请你帮帮我,帮我一起查清楚这件事情的根底,”他眉目真诚的望过来,“你想听的,是这样的实话吗?”
秦欢乐心头像被浇了一勺子醋,又被撒了一勺子热油,酸麻下是余韵绵长的沸腾。
他微微敛下眼睑,“你以前什么都不说,也拐着我没少帮你忙,这次怎么突然又要实话实说了?”
颜司承瞳孔微微闪了一下,“这......这次和从前不同,我怕你临时上场,应变不足,还是提前和你实话实说,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怎么听怎么慎得慌,刚刚那依稀带点儿感动的小萌芽,就这么一下子被掐死在了脆弱的襁褓之中。
秦欢乐想想自己有求于人的初衷,眨眨眼睛,“那这么着,今天往前的事,咱们既往不咎了,但今天开始往后的事,咱们得说道说道。”
他伸出两个手指头,“你看看啊,你也说了,你‘请求’我帮你去查查那个陈三省,至于他有什么古怪,你爱说我就听着,不爱说我也不问,反正我不知情呢,肯定要影响我的临场发挥的,到时候应对失误,你不怪我就成!但是呢,还有另一条弥补的途径,就是恰巧我这边也有那么个小忙,‘请求’你也帮衬帮衬,咱们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意下如何啊?”
颜司承瞧着他,忽然笑了。
秦欢乐在颜老师这儿从来没什么谱儿,忐忑的追问:“怎么着,给句准话啊!”
颜司承率先走了出去,“走吧,帮衬帮衬你去。”
在外面找了家饭店,又恶狠狠的讹了颜老师一顿大餐,一直熬到月上柳梢头,两人才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孙老太太家门口。
秦欢乐壁虎似的趴在门上,往里头听动静,悄声说:“没声儿,不知道是不是睡了,都这个时间了,应该不会是还没回来,我要敲门吗?但是以往敲门,她是从来不理的。”
吃饭的时候,秦欢乐已经将小飘和孙美娥之间的关联向颜司承讲了,自己想问什么,颜司承也知道。
颜司承拽着胳膊,将秦欢乐拉离了门旁,自己走上前去,抬起一只手,纤白的手掌五指张开,轻轻贴在了门上。
秦欢乐瞧着对方安静的合上眼睛,不敢打扰,大气都不敢喘的缩在旁边装鹌鹑。
半晌,颜司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睁开的双眼上蒙上了一层层幽淡的悲悯。
“怎、怎么了?”秦欢乐小声问。
颜司承拉着他,一直到了楼下院子里,眼看四周一片空寂,才轻声说:“这孙美娥,应该已经死了两三年了。”
“什么?”秦欢乐骇然的睁大了双眼,这话但凡不是从颜司承嘴里说出来的,他一准儿已经撸起袖子冲上去殴打人家了,“她......我还给她找了猫,我还、我还和她......我亲眼看见她推了潘哥......”他语无伦次了半天,突然念头一转,“你是说,这里头那人是个假扮的?”
“不是,”颜司承摇头,“她是她本人,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