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他们又在餐桌上看到了久违的罗伊王子。

他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脸上深深的倦容，还有那莫名的哀伤，仿佛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中，久久无法抹去。

看到了程亦阳牵着一个小孩进来，罗伊没什么反应。

直到看到那孩子无意间露出的后脖颈上的印记，他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被一个陌生人用这种狠毒的眼光看着，小烈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又想到之前姐姐跟她说的这个地方是哪里，他又努力控制自己。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正好盖在了那个印记的地方。

玖棠摩挲着那里，貌似不经意地说：“贵国好像很喜欢在这里留下点什么。”她盯着罗伊的表情看，“比如王宫中的仆人和士兵，好像都有个小图案呢。”

国王听了哈哈大笑，随即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免让人觉得，他再这么咳下去，是不是就要喘不过气了。

坐在他身边的王室成员，没有一个人上前为他顺气，更别说给他递一杯水了。

好似根本没注意一般，国王喘完之后，抿了口水，“这就是我罗伊身份的象征啊！”

他看起来很是骄傲，头高高地昂着，“你在宫里看到的那些图案，是一团黑色火焰，对不对？”

得到了她肯定的回复后，他又接着说：“因为这些人都是罗伊训练出来的啊。”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但看国王这满脸自豪得介绍罗伊的丰功伟绩的时候，她还是感觉有些恶心。

看来国王，包括这些人都知道，罗伊是如何训练出一批所谓忠心耿耿的下属的，又是做了多少泯灭人性的事，才有了如今的王室的。

他们都知道，但在所有人眼中，这些都是智慧和英勇的象征。

提到罗伊目前正在研究一批新式武器，正要介绍其威力的时候，国王突然顿住了。

他大声地咳喘着，一下比一下严重，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

国王在努力掩盖自己的心虚。

与之相反的是，事情的主角，罗伊王子本人，对于国王这样的猪队友，还险些透露自己的机密这件事，竟然没有一丝不满。

好似厌恶地抿了抿唇，罗伊站起身，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接着就走了出去。

王室聚会不欢而散。

直到玖棠牵着两个人离开，国王咳喘的声音还在后头响起。这次听起来不像是装的了。

当晚，自己洗澡的小烈待在浴室里，半天没有出来。

程亦阳又去厨房给他们做饭了。玖棠敲响那扇门，里头立刻传来小烈说“很快”的声音。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一阵，接着就听到了小烈惊呼了一声。

直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倒在地上，还不忘扯过浴巾把自己盖上的样子。

“摔倒了？”她说着，走上前去将他扶起。

小烈把自己紧紧地包裹着，一直低着头不看她。

他这么抗拒的反应不太对。玖棠一手抚上他的脑袋，摸了摸。小孩很快放松了警惕，连拉扯着浴巾的手都不自觉地松了些。

一眼就看到那脖颈连接肩膀的地方，那块黑色火焰印记，此时被人为地揉搓红了一片。

细嫩的皮肤被碰到了，小烈抖了抖，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抬头，“姐姐……”

他这反应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玖棠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接着碰上了他的手，“让姐姐看看哪里受伤了。”

她只是猜测。但没想到，随着他松开手露出上半身的时候，看到上面那些新旧交替的疤痕，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听到小烈细细的痛呼声，她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那些人专挑被衣服掩盖的地方打，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伤。据小烈说，他们每天被洗脑，这都是为他们好，这样才能在社会上混。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而有些从外面被捉来的，慢慢也被同化了。

“姐姐给你抹药，很快就不痛了。”

小烈就在这一句句温柔的轻哄中睡了过去。身上清清凉凉的膏体抹在上面，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呢。

程亦阳回来之后就看到沙发上，他的玖玖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为小烈煽风。而那孩子，此时正光着膀子睡得正香。

怎么这么早就睡觉了？

他疑惑地走过去，就看到了那孩子身上各种红的青的紫的，各种痕迹。

“怎么……”他声音微哑，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她摇摇头，示意他先把小烈抱回去。

晚上八九点，小烈在卧室里沉沉地睡着，玖棠和亦阳坐在阳台上，看着外边的景色。

如果这里不是危机四伏的王宫，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度假圣地。

经济不够发达的C国，空气清新怡人，天空没有雾蒙蒙的遮罩，清冷的一袭弯月高高挂起。

四周刮起一阵轻柔的风，席卷着楼下花园的植物清香，玖棠深深地吸了口气。

看向坐在身旁的亦阳，她的眼神温柔，说出的话却十分狠厉。

她说：“我觉得自己太手下留情了。”

“或许是因为你那时还不够在意小烈。”他满眼宠溺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前后对小烈的感情产生了多大的变化。

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后又无所谓地笑了笑，“是嘛。”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感情这种东西，谁又说得准呢。至少，他确信玖玖对他，和他的感情是一样的。

心中所想一致的两人相视一笑，两手紧紧交握。月光下，一对命途多舛的恋人心意相通，成为了别人眼中美好的景色。

在楼下巡逻的侍卫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过去所学的所有关于美好的形容词都不能准确描绘出的景象。

视线转移，他望着头顶的这一片天，心中流转着无限的哀伤——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罗伊殿下的允诺，放他自由啊。

不管宫中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什么想法，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在这天，同行的演员提出了离开的想法。本以为还要被挽留一番，没想到王室痛快让他们走了，还送了不少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