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他们撤退了……”

“撤退？怎么会！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撤退！特瑞玛人不是已经登陆了吗？！”

“我不知道，伊恩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别这么说亲爱的。听我说，你现在躲起来明白吗？特瑞玛人不会滥杀平民，所以你要做的就是躲起来别被波及！”

“好的伊恩，我、我想可以躲在地下室里……我……”

“别害怕亲爱的，我永远都在这儿。我正在回去的路上，马上就去找你，别害怕。”

“不……伊恩！是第十七舰队……他们在干什么？不……不！伊恩、伊恩他们想要——”

“瑞吉娜？！瑞吉娜发生了什么？！回答我！瑞吉娜！”

“他们抛弃了这个星系！伊恩！伊恩——！”

“什么意思……？瑞吉娜？！！”

“我爱你伊恩，我爱你……不要忘了这一点，不要忘了——”

“瑞吉娜！瑞吉娜！！”

“录音3019-4-18-22-12播放完毕。”平板的电子音将整个录音打断，“请问，需要重复播放吗？库伯先生？”

“不用了。不用了……瑞吉娜。”美杜莎的工匠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撑住了自己的头，“挑一首你喜欢的曲子给我放吧。”

“好的，先生。”那平板的女声应了一声，然后悠扬的古典音乐响了起来，“您还需要什么吗？先生？”

“没什么了。”工匠低声的这么说了一句，但他似乎马上就反悔了，“不，等等……瑞吉娜。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话？”

“……”那声音稍稍停顿了半秒，“您需要与人交流吗？先生？我可以帮您预约心理医生。”

“不，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我需要你，瑞吉娜。”工匠这么强调着，他的声音柔和又无奈，“拜托啦，和我说话吧。”

“好的……先生。”声音回答的有些迟疑，在她回应过后，又过了几秒她才重新说话，“您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瑞吉娜小姐，对吧？先生？”

“我用瑞吉娜的一切制造了你，化身之石。”工匠说着给自己的杯子满上酒，“你所有的一切都和瑞吉娜一模一样，声音，虚拟影像，还有记忆，一切的一切。你应该成为瑞吉娜的。”

“但我是人工智能。库伯先生。”化身之石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地担忧，“您应该明白……我是无法代替瑞吉娜小姐的。永远也无法代替。”

“我知道……我知道化身之石。”工匠再一次撑住了自己的头，他说，“但人类就是那种喜欢欺骗自己的生物。一旦他们失去了挚爱，就会想方设法找到代替的东西，否则就无法独自生存下去。”

“我不明白。但库伯先生您，的确独自生存下去了。”

“那是因为我……我有瑞吉娜给我的使命，我还有大仇未报。我还有事要做。”工匠强调着，他说，“但仇恨无法成为支撑长久计划的良好情感，那是一种会被时间消磨掉的没用的东西，所以我需要比仇恨更强大的力量去支撑我。”

“是什么？”

“是爱吧。我想是……爱。或者……自欺欺人。”

工匠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心中的痛苦随着从喉咙流下的冰冷液体而慢慢被冻结冷却。他凭借着仇恨，建立了美杜莎公司，然后让美杜莎的爪牙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蚕食他们的一切。

然而，当着仇恨伴随着巨大的成功而被冲淡的时候，工匠又不断的不断的用爱人的死折磨着自己，他让自己心中沉寂的仇恨伴随着爱恋重新燃起，他制造了化身之石，让自己永远不忘记那一天自己的此生挚爱成为联盟毫无价值的牺牲品。

他骗自己，骗自己瑞吉娜想要自己这么做。他骗自己瑞吉娜会希望自己为她复仇。即便他知道如果瑞吉娜真的在这儿，她会毫不犹豫的阻止自己。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停下脚步。能够让自己停下脚步的人，正是让自己走向这深渊的原因。

“我不理解人类的感情部分，库伯先生。您没有给我任何……情感模块。”化身之石这么解释着，她说，“我不理解您的痛苦，也无法为您分担。但如果您需要瑞吉娜小姐的声音……那么我一直都会在这儿。”

“……”工匠停顿了很久，然后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情感模块吗？化身之石？”

“您不希望人工智能拥有人类的感情？”化身之石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不……因为情感模块并不是像你的其他模块那样运作的。”工匠说，“它不是靠编码而运作的。差不多十年前，在荣耀星上联盟制造了一台情感机器人。他的情感模块可以几近完美的理解几乎所有人类的情感并模拟他们。”

“但你知道那个情感模块是如何做出来的吗？工程师几乎什么也没做，他们不过是将那台情感机器人带在身边，让他融入整个人类的协作环境，然后告诉他，他所经受的感觉叫什么名字，并帮他总结分类。”

“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也许那个情感机器人并不觉得有那么久，但直到他完美的模拟出感情为止，工程师教导了他二十年。那差不多正是父母将一个孩子抚养长大的时间。”

“毫无意外，那个情感机器人可能是联盟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成就，他正是代表着人类真的创造了一个完整的生命。然而……然而他实在是太完美了，他让联盟感到害怕。他太完美以至于，他完全不像人工智能。他可以完全代替人类。”

“他不会染上恶习，不会玩物丧志，不会走上弯路。他遵循着最完美的逻辑，不会生病，甚至不会死亡。他比人类快上百倍上千倍，也聪明那么多倍。更重要的是，他还拥有灵魂，拥有人类之所以不同于电脑的最重要的东西。”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联盟感到恐惧。他的存在让所有人类都黯然失色。所以他不能存在于世。联盟下令将他销毁。”说到这儿，工匠停了下来，他点上了一根香烟，“而你，化身之石，我并不是没有给你情感模块。”

“您也想让我……和那个情感机器人一样吗？得到和他一样的情感，和……灵魂？”化身之石的声音有些困惑，这里面有太多她不能理解的东西。

“每一个人的灵魂和情感都是独一无二的化身之石。你将拥有只属于你自己的情感和灵魂。那将是如同每一个人类的生命一样，宇宙中最完美最美丽的东西。”工匠回答说，“不用担心，化身之石。不一样的是，我不会下令销毁你。”

“你不害怕吗？不害怕……我代替人类？”

“不。我希望你能代替人类。”

工匠肯定的回答着，他让香烟淡紫色的烟雾向上飘充满这个房间：“你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洁白无瑕。你理应代替人类。人类是肮脏又丑恶的生物，化身之石。在面对比自己强大比自己完美的物种时，他们丑恶的嘴脸就会显露出来。”

“但你也是人类，库伯先生。”化身之石这么提醒着，“你也和所有人类一样吗？”

“你认为呢？”工匠反问着。

“我不知道。”化身之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不确定的时候，她说，“我不确定。我不认为您是那样的，但我又无法提出任何有意义的论断去证明我的想法。”

“恭喜你，化身之石。那就是人类的世界。”工匠笑了起来，他说，“那样的矛盾与纠结，伴随着痛苦充斥在每个人类的心中。不相信自己的亲人是杀人犯，不相信自己的朋友暴力又恶毒，一旦不可否认的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人类就会崩溃。”

“您也……崩溃了吗？在……瑞吉娜小姐，去世的时候？”化身之石小心的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不。我并不是崩溃了。”工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抽了一口烟，说，“而是死了。我那时候……彻底死了。现在的我，和那时的我完全不同。我并不是伊恩·库伯了化身之石。我现在，是美杜莎的工匠。是蚕食人类联盟的幕后黑手，是裁决者的候选人。”

“瑞吉娜小姐她，会为您高兴吗？”

“不。她不会。但她不会知道了。”

工匠的声音和刚刚完全不同，他变得冷酷而平静：“她是那么善良，那么的天真。她当然不希望我为她复仇。然而，我并没有那么善良，也没有那么天真，更没有那么仁慈。我不会放过杀死她的人，任何一个都不会放过。”

“即便这意味着，要杀死宇宙中的所有生物吗？”

“没错。即便这要那么做。”工匠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你可能不知道化身之石。事实上，这个可以毁灭整个宇宙的秘密，是我和瑞吉娜一起发现的。那时候我们都很高兴，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秘密会……让宇宙变成今天这副摸样。”

“我无法感受到您心中的感受，库伯先生。但是我……想帮助您。”化身之石说，“我会尽全力帮助您，库伯先生。如果您需要我的话。”

“当然了化身之石，我当然需要你。”工匠说着，露出了笑容，他听着耳边悠扬的音乐和自己爱人的声音，心中却早已没有了爱与热情，而全部被仇恨与疯狂所充满，“因为你……是我的瑞吉娜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