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魁与龙占峰率领二十余人的队伍杀进新益镇,见一户大宅前聚集了许多人,一个五十余岁的胖子在门口哭天抢地,连连怒骂着偷马贼,周围是几十名普通百姓,在那里指指点点。更有十来个青壮年,抄着棍棒、铁锨等家伙,装腔作势地沿街向东赶。
看到这副场景,蒋魁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将手一挥,所有亲随冲进人群。人们被这伙黑衣人吓了一跳,明晃晃的钢刀让他们齐齐收住了声。
蒋魁的一名亲随几步上前,一把揪住胖子的领子,两眼通红地喝道,“马呢,你们家可有马?“
胖子吓得浑身筛糠,嘬嚅着道,“马,马被人偷走了。”
“我知道偷走了,还有别的马么?”
“偷走了,都偷走了,连骡子都抢走了。”
“放你妈的屁,他们两个人就把骡子都抢走了?”亲随大声骂道。
“真的都抢走了!真的!”胖子又带上了哭腔。
“哭你妈那个蛋!”亲随一下子将胖子搡在地上,钢刀一下子指在胖子胸前,“我再问一遍,还有马吗?”
胖子这次真的尿了裤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旁边呼拉拉跪下好几个,连连叩头,不约而同地大声喊,“好汉爷,饶过主家吧。”更有外围的一些人纷纷跑开,显然,他们把蒋魁等人当成了强盗。
蒋魁急得直跺脚,只好上前拱手道,“乡亲们,刚才抢你们马的是朝廷的要犯,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们奉命一直从山里追出来。不成想那贼人狡猾,抢了你们的骡马逃走了。乡亲们谁家有马,借我们用用,来日必当归还。”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将信将疑,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惧怕。
蒋魁无法,只好掏出自己的腰牌晃了晃,“我乃大蜀殿卫司指挥将军蒋魁,烦请乡亲们帮忙,来日朝廷必有重赏。”
可惜,蒋大人的腰牌太高级,普通百姓哪见过这个,仍旧是默默不作声。
这时,龙占峰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上来,老远便大声道,“大人,我问清楚了,这个镇子只有东西一条路,那贼人要潜回都城,必定是往东去了。”
蒋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又问了一遍,仍没有人答话。刚才那名亲随气哼哼地道,“大人,保必跟他们废话,朝廷征用,哪个敢不给,直接去抢便是了。”
蒋魁咬了一下嘴唇,正要下令四处找马,却见街上现出了许多人影,有近百口人拿着火把,提着棍棒向这边涌来,不时有人高喊,“强盗来了,乡亲们给我上啊!”
见此情景,蒋魁刚张开的口又闭上了,这么多人,纵然自己的亲随能征善战,一时也难以杀出去,至于抢马,更别提了。
一众亲随也吓了一跳,忽啦啦一下子围在了蒋魁身边,竟然与百姓们对峙起来。
蒋魁心里连连大骂,一骂偷了马逃跑的宋铮,给他留下了烂摊子;二骂不懂事的亲随,造成了百姓的误会。即便如此,他还不得不推开身前的护卫,连连向百姓作揖,大声地解释着。
说了半盏茶的工夫,龙占峰也听明白了情况,他一拍脑袋,便大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我们买马,我们买马还不行么?十两银子一匹。”说着,从怀里掏出掏出几张银票来。
蒋魁恨不得上前跺上他两脚,有银子不早拿出来,让他白废了半天口舌。
其实也怪不得龙占峰,这厮一门心思想着赶紧去追宋铮和郎伯川,一时也忘了自己带着银票了。
百姓们也渐渐平息下来,他们也看出来了,这群黑衣人不像是强盗。强盗可没这么好说话,还拿银子买马。只是寻常百姓只是听说过,却未见过什么银票,依旧警惕地看着蒋魁等人。
幸好,那个被吓晕的胖子醒了过来。费了一番唇舌后,胖子拿着银票看了半天,才确信是真的。
当即胖子来了精神,大声道,“家里有骡子的,都牵过来,八两银子一匹,到我这里领现银。”
敢情这胖子想趁这个机会,把被抢走的骡马钱赚回来。百姓们不认银票,他胖子却是认得,这个机会,不赚白不赚。
蒋魁的亲随气得直蹦高,要不是蒋魁瞪着,他们就要把这个发“国难财”的胖子劈了。
好说歹说,百姓们牵来了七八匹骡子,十几头驴。在大蜀和大齐,马可是战略物资,只有官府和富贵人家养得起。新益这个地方太小,只有胖子家有一匹公马,而所有的骡子,都是这匹公马配出来的。如今,这匹拥有无数母驴当老婆的幸福公马,被宋铮骑走了。
蒋魁等人无法,再三确定镇子上没有马后,也只有花钱将这些骡子和灰驴买下了。胖子也怕惹恼这伙强人,让人准备了一些酒食,送了上来。
等蒋魁率领着麾下精锐,骑着驴子出镇子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宋铮和郎伯川彻底失去了踪迹。
望着前面黑漆漆的路,又转眼看看疲惫不堪的随从,蒋魁攥着拳头,狠狠地挥了两下,“宋小郎啊,宋小郎,你是我的宋小爷!”
龙占峰期期艾艾地跟上来,低声道,“大人,兄弟们快撑不住了。那宋铮又骑着马,我们……”
“我知道!”蒋魁怒吼了一声,把龙占峰吓的一哆嗦。
蒋魁瞪着龙占峰,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吃了,要非他在山上让宋铮救走郎伯川,何来现在这么多事。蒋大人浑然忘了是龙占峰掏银子买下了这些“坐骑”。
瞪了龙占峰一会儿,蒋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闷气,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带着兄弟们沿途搜寻宋铮的去向,你马上赶回成都府,向二殿下汇报情况,建议他立即起事。”
“我?”龙占峰愣了一下,连忙道,“还是我去找那人吧,大人应该马上回成都主持大局。”
蒋魁两眼眯了一下,冷冷地看着龙占峰。龙占峰慌忙道,“属下定舍生忘死追杀那人,万一那人走脱,属下是要夷九族的。”
说到这里,龙占峰低下头,眼光不敢与蒋魁触碰,双鬓的汗水也滚滚而下。
半天后,蒋魁方冷哼一声,“你一败宋铮于奉节,二败于常道观,凭什么再去追杀他。别以为我不清楚,要非你在常道观前畏首畏尾,胆怯避战,那人早就亡于你的枪下。”
龙占峰心里一紧,张口想要分辨什么,却不敢说出口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心里留下了宋铮的阴影,以至在常道观前应对失矩,这些情况肯定已经被蒋魁所知。
心思略转后,龙占峰一拱手,“属下听从大人安排。”
蒋魁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这就对了,大事一成,你便是从龙之臣,不但能将功补过,就算裂疆封侯不在话下。”
“为二殿下效命,属下万死不辞!”
“好!”蒋魁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道,“张成,刘安,你们随龙将军回成都府,见不到二殿下,你们自绝吧!”
两名亲随一拱手,“诺!”
龙占峰脸色变幻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色。
当即,蒋魁的两名亲随与龙占峰上路了,蒋魁还特意将三头最壮的骡子换交由三人骑上。
龙占峰刚刚行出两丈,便听到后面的蒋魁叫道,“非常时期,二殿下怕将军有后顾之忧,已经命人保护好你在奉节的一家老小,龙将军尽管上路去吧。”
龙占峰身子一颤,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去成都府的路。
如果龙占峰后退几步,便会听到蒋魁的喃喃低语,“追杀那人,身上却带着这么多银子,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打算!双枪将啊,双枪将,逃跑是要不得的,你的心思未免太多了。”
————
二月二十三日清晨时分,宋铮孤身进了大兴镇。按照一般人的设想,宋铮与郎伯川肯定会东行,争取早日逃回成都府。以期早日挫败郎伯岩和蒋魁的阴谋。
可惜,宋铮对郎伯岩的阴谋有所察觉后,便知道去成都府的路不好走。现在郎伯川丢失,那些禁军还不发了疯地找寻他。要是被蒋魁的人发现了,宋铮哪还有命在。
正因为如此,宋铮才反其道而行之。在出了新益镇不久,便在分叉口转向了西北向,其目的地却是灌口镇,也就是后世的都江堰分水处。争取先让郎伯川养好伤,待局势明朗后再行东进。
大兴镇是新益和灌口镇中间一个镇子,规模比新益小镇要大不少。宋铮没有带郎伯川进镇子,而是在距离镇子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找了个贫困人家,说是跌了腿,让郎伯川先行安顿在那里。他则借口去镇上买跌打药,先行离开了。
为了怕人认出,在安顿郎伯川之前,宋铮就弄乱自己的头发,又用所携带的一点药粉把自己化妆了一番,变成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病汉。郎伯川也变了一副模样。
进镇子不久,宋铮便发现有军士赶到了镇子,手里还拿着宋铮的画像。
宋铮的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