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宋铮一个人坐在驻地的屋子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钢刀，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宋铮叹了口气，脸上显出极为矛盾的样子。这也无怪乎他为难，他竟然对使用什么找兵器拿不准主意了。若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的武进士头名宋铮，连选什么兵刃都没摸准，恐怕会笑掉大牙。

宋铮平日对敌的兵器，首推鱼肠剑。鱼肠剑犀利无比，削铁如泥，配合他自创的太曳剑术，端得是厉害异常。说起这种近身功夫，他可以算得上一流高手了，他对此也非常自信。

然而，战场厮杀非比个人武斗。群战中，用短兵器的劣势就显出来了，杀伤力不足！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使用刀枪等兵器，能提供更大的作战半径，也更能有效地保护自己。短兵器的优势在于携带方便，出手快捷，防不胜防。但用长兵器高手，一般不会给你近身的机会。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是很有道理的。而“空手入白刃”，也是两个武力相差较大的人才会使用的。在武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空手入白刃”不过是不懂武技的人的臆想。

如果用鱼肠剑的话，宋铮自问要比自己用刀高上一筹，即便面对杨动之枪，宋铮也能争胜。上一次与杨动比斗的时候，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可惜，大齐武比，是禁止携带个人武器的，必须用官方提供的无尖无刃的武器。尽管这些武器门类非常齐全，也有大小型号之分，但没有像鱼肠剑这样的短剑。毕竟，没有人会只拿着一柄尺余长的武器上战场。

鱼肠剑不能用，宋铮又想到自创的盘龙剑棍。这种自我设计的兵器，现在还只是停留于构思中。在历城军营的时候，宋铮忙于锤炼箭术，设计的盘龙棍也没有打造。朝廷提供的兵器中，倒是有盘龙棍，但宋铮一天也没有练过，自然不敢冒险拿过来用。何况他设想的盘龙剑棍，与流行的盘龙棍相差较大，就算拿过来，也用不上。

除了鱼肠剑和盘龙棍，宋铮还从木玉那里得到过《震元刀谱》，这是二十四式刀法。《震元刀谱》中有配合刀法的内息方法，不过，当初宋铮研读后，发现这种内息方法与《春阳谱》有相类似的地方，却仅是手臂处的经脉方法，没有躯干和下肢的专门运用。所以，宋铮就自作主张，以春阳谱，代替了刀谱的内息运用。

最初练习刀谱的时候，宋铮颇觉精妙，不过，现在他的功夫高了，又与李元震、英吉等高手切磋过，便隐隐感觉到不太对劲儿。好像刀谱的威力不仅如此才对。

难道是内息出了问题？宋铮暗自嘀咕。不过，他又寻思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刀谱中的内息方法，虽与春阳谱有类似的地方，却不如春阳谱深奥，仿佛中是成色不高的衍生品。宋铮判定，不是内息的问题。

那么，到底是哪里有毛病呢？宋铮拿起刀来，一边挥舞着，一边感知着其中的生涩之处。过了半晌，还是不得其要。

宋铮知道，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还是无所得。看来，得找个人切差一下，才能察觉其中的问题。

想到这里，宋铮便仰面躺在床上，暗运春阳秘谱，进入了假寐状态。

三个时辰后，宋铮一个骨碌从床上蹦下来。冬日夜长，现在刚过卯时，天还有点黑。宋铮跑到临屋，把蔡勇偷偷叫了起来。蔡勇是山东老乡，宋铮对他觉得格外亲近些。蔡勇睡得迷迷登登，不过，等他看清是宋铮时，立即起身，跟着宋铮来到院子里。

宋铮抛给他一把刀，“蔡勇，中午的时候我让你多休息一个时辰，现在你陪我练一会儿刀。”

蔡勇吓了一跳，“公子，我……我不是你的对手啊。”想起宋铮一个照面就把丁隆的胳膊卸下来，蔡勇心有余忌。那还是赤手空拳，现在有了兵器，那岂不是要命了？蔡勇甚至暗自好寻思，宋公子莫非对我有什么不满，要来修理我？

宋铮笑着摆摆手，“你尽管向我进攻就行，我在琢磨刀法，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蔡勇恍然大悟，当然也不客气，拿起刀来便向宋铮劈了过来，宋铮觑准蔡勇钢刀的刀尖处，向前一挑，荡开了对方的刀，接着向着蔡勇咽喉处刺去。蔡勇吓了一跳，一个激灵便蹦开了。

宋铮收住手。这一刺，并非刀谱里的招式。自己好像情不自禁地把用短剑格斗的招式用了出来，与刀谱的招式混杂后，变得不伦不类。

想到这里，宋铮突然醒悟，自己只所以用不好刀谱中的招式，并非招式本身的问题，亦不是内息的毛病，而是自己根本就不熟练。这二十四招，自己都掌握了，却用得很少。自己太习惯于使用短剑解决问题了，几乎化作了一种本能。以至于手中有刀的时候，仍然情不自禁地使用自创的太曳剑术。

然而，短剑和钢刀完全是两码事。用短剑固然使不出刀的招式来，用刀又何尝能按短剑的方法。

想到这一点，宋铮懊恼得要命。上几天自己还教训秦义等神行小组的人，还讲了卖油翁的故事，却没想到自己陷了进去。原来是一个“熟”字啊！

宋铮在刀法上用功甚少，除了在密州时用过一些心思，后来就几乎废弃了。在大金宫廷一年，宋铮醉心于那些典藏，后又从中发现了《盘龙棍法》，便想着如何把剑术与盘龙棍结合，也很少练刀法。到了历城后，又不得不练箭，说起来，他真对不起木玉的赠刀谱之恩。

既然不是特别的纯熟，那么，这种刀法就根本没有融入到宋铮的本能中。话说回来，即便是再熟的招式，如果长时间不练，也会生疏，甚至忘却。自己的爷爷宋湜便是一个例子，当年身为韩忠的八大铁卫之一，棍法极好，然而，几十年不用，宋湜连具体的招式都记不全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宋铮哈哈一笑，急忙招呼在一边发愣的蔡勇继续向着自己进攻。这一次，宋铮专心以震元刀谱对敌，虽然一开始觉得生涩，不过，半个时辰后，宋铮越来越感知到刀法的精妙。

这一天的训练，宋铮像是疯了一般，不停地让用刀的军士给自己喂招，一刻也没有休息。至于抖杠和三角阵型的事，他也没有忘了，依然坚持昨天的训练强度。

不但如此，吃了晚饭后，宋铮仍然命令三五个刀手围攻自己，直练到半夜才放这些刀手回去休息。当然，这些刀手也被命令多休息两个时辰。

如此的训练，让城卫军士咋舌不已，这宋进士不要命了？如此的话，怎么带领他们对敌？连廖沙都忍不住来劝慰宋铮，让他不要心急。

不过，第二天，当宋铮神彩奕奕，又照常训练时，众军士都放心了。本来，由于宋铮疯狂操练他们，让他们不由得给宋铮起了一个“宋阎罗”的绰号，现在，也只好以“宋铁人”来代替了。

这一天的训练，宋铮不但让刀手围攻，还增加了几名枪手。二十四式震元刀谱，他越来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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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九早晨，第二轮晋级令的争夺拉开序幕。

“冲天炮”响后，宋铮命令军士原地别动。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尺余长的枪头，向前走去。这枪头是从一名长枪手的枪杆上卸下来的，正好尺余长，与鱼肠剑相仿。

杨动仿佛与宋铮心有灵犀一般，也喝令住了丙组的军士，来到了木架南侧，与宋铮相距两丈而立。

“小郎！”

“动少！”

两人面带微笑，没有敌意，只有欣喜。两人虽然同处武院，却限于规矩，这些天一句话也没说，只有站在这个比斗场上，两人才得以说上几句话。

“你第一场打得漂亮，以一人之力，横扫甲组，我看着就提气。”对自己的好友，杨动自然有什么说什么，“我就不如你了，废了半天劲，损失了这么多人手，才拿到晋级令。”

宋铮有些无语，但杨动性格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你脸上被曹焕章扫了一棍，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无碍了。”杨动摇了摇头，向着宋铮身后、西侧的武卫军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道，“现在我这边还不足一百一十人，你那边却是全的。如果混战，恐怕丙组真不是对手。怎么，你真的决定单挑了？”

宋铮笑道，“下一轮就是直接争夺武状元令了，你我不管谁获胜，我都不想再有军士损失，这二百六十名军士，还是全保存得好。”

杨动微微点头，“你要用枪头？上一次，你用短棍，胜了我半筹，这一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宋铮知道杨动所说有理，自从上次杨动输了后，知耻而后勇，一直全心全力锤炼枪法。通过他与曹焕章的比斗看，已经高了一筹。而且，曹焕章比杨动大五岁，曹焕章以后的枪术提高有限，而杨动年龄小，尚不满十八岁，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我先用刀试试吧，”宋铮笑道，“如果不行，我再用枪头。”

宋铮也是实话实话，与杨动交手，正是他磨练刀法的好机会。如果不能争胜，他再用短棍，以自己最熟悉的太曳剑术对敌。宋铮从来没想过彼此相让的问题，对一个武士来说，虚假的交手，只会侮辱彼此的人格。

“你用刀？”杨动愣了一下，“在历城的时候，我只见过你练过三两次。那招式虽然精妙，不过，你好像用起来不太圆润，似有生涩之处。”

“动少眼光极准，不过，这几天我认真练习了一下，还算可以。今天就有请动少指点一番了。”

杨动不再说话，把枪一摆，一股凛然的气势便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