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左相府出来，宋铮开始寻思，如何自然而然地留在中都，而又不让完颜玉生因起疑而防备重重。

这件事本质上是一个交换：宋铮留在中都襄助完颜玉生，完颜玉生放英吉等人安全返回大齐。不管是对宋铮还是完颜玉生，隐隐约约都对此有所明悟。

当然，这个事不能说破，更不能明显地表现出来。如果宋铮贸然留下，即便让英吉等人顺利离去，完颜玉生必定怀疑宋铮，已经看穿了其真实用意。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完颜玉生应该知道，宋铮并非虽然爱财，却并非贪恋富贵之人。对宋铮来说，自由自在是最可贵的。

另一方面，如果宋铮强烈要求离去，又怕完颜玉生会使用其他不光明的手段，对付众人。

说起来这事真是一个讽刺，完颜玉生以高位及荣华富贵来吸引宋铮留下，甚至不惜与宋铮拜把子。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清楚，这些东西未必就能留下宋铮。

现在，宋铮为了避免英吉等人发生意外，不得不给自己找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这个理由最重要的一点是，完颜玉生及完颜章寿都相信这个理由，宋铮也是因为这个理由而留下来。

又要开始演戏吗？宋铮苦笑着咧了咧嘴。他知道，这一次演戏，必须入戏深，时间长，不然的话，身陷大金中都的自己，很容易遇到不测的结局。

表面上含蓄隐晦，甚至不惜以各种各样的情感作装点，背后里却是无情无义，只有血淋淋的冷漠。这从来是政治的一大特点：驴粪蛋子表面光。特别是两国之间，感情这个东西有时候像茅房的门一样，即便是请名家在上面作画，再喷上香料，但茅房就是茅房，无论如何也变不成卧室。

完颜玉生为宋铮选的住处，是在玉华宫，与完颜璟住在一块儿。这里是宫城的外城，完颜玉生召见起来方便，又没有“秽乱后宫”之虞。当然，这是皇子们住的地方，宋铮自然推辞了一番，说要到元好问的小院居住，却被完颜玉生严厉拒绝了，借口是中都不安定，了然还未抓获云云。宋铮无法，只好接受完颜玉生的安排。

在回到玉华宫前，宋铮终于有了一个非常自然合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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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完颜玉生与完颜京、完颜章寿、徒单砺等人，开始议论朝局，确定明天的任务。中都的叛乱对大金的稳定造成了一定影响，特别是中都封城三天，各种谣言开始发酵，甚嚣尘上。

对完颜玉生来说，这三天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利用手中强大的武卫军力量，清洗了一些顽固支持完颜玉都的势力，特别是以温迪罕氏、辽东张氏为首的，女真或汉人的大族，高层力量被清剿一空。

这种清剿主要是杀鸡骇猴，用以警告那些叛乱前摇摆不定的力量。这样做的效果非常显著，每个家族在朝中的代表人，都纷纷向完颜玉生投书，支持其为帝，并发誓效忠。

这种结果早在完颜玉生和完颜章寿等人的意料之内。事实上，完颜玉生最忧心的，是军方的势力。

大金发家，是来自于比较松散的部落联合，再加上汉人的豪门大族参与其中，大金的部队向来派系林立。虽然许多部落和大族的代言人向完颜玉生表了态。但这种表态，有点像看人下菜碟、顺风而动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忠心，还不好说。只有将大多数军队力量，控制在自己手中，才能坐稳座位。

完颜玉生从未掌过军队，这是一大弱点。东门武卫军算是完颜玉生最重要的支持力量，但完颜玉珲本人才能一般，并没有多大的号召力。所以，完颜玉生本人不得不一点一点蚕食收拢部队。

幸亏完颜京已经完全倒向了完颜玉生。这个大金第一重臣明不虚传，替完颜玉生理清了各方势力，并推举出合适的拔擢将领，供完颜玉生选择。完颜京本人也起到一个旗帜性的作用，他原来袒护支持完颜玉都，甚至养子完颜沙虎也参加了叛乱。现在仍然能得到完颜玉生的重用，这便向许多蠢蠢欲动的军方将领发出了稳定的信号。

比如，完颜京亲往南门武卫军大营，向四万余武卫军说明中都的情况，使南门武卫军顺利地接受审查敢编，迅速成为完颜玉生手中的重要力量。

完颜玉生现在的位置算是“监国”，代行国事，而宋铮则类似于完颜玉生的秘书。为了表示对宋铮的信任，完颜玉生顽固地请宋铮参与到大金最高层的决策事宜中。宋铮屡次要退出门外，都被完颜玉生制止了。宋铮只好把自己变成闷口葫芦，只要完颜玉生不问，自己就不说话。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说话。

可惜，完颜玉生形成了一个习惯，凡事决策前，总要问问宋铮的意思。宠信之深，甚至在完颜章寿和完颜京之上。这令完颜京、完颜章寿和徒单砺都有些瞪目结舌。不过，三人都不会说什么。完颜京刚刚进入完颜玉生阵营，徒单砺有贪污的把柄落在完颜玉生手中，而完颜章寿的命是宋铮所救，三人都对宋铮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丝毫不敢拿他当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看待。

宋铮暗自叹气，自己隐得越深，就越难脱身。如果留在大金，自己能与完颜玉生也许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前提是不被其他臣子陷害。但如果自己要离开大金，那就与叛变无异了，一个不慎，下场估计是很惨的。

在宋铮寻思间，几个人商讨了一个时辰，才算定下大计，并将任务一一分派下去。

众人离开后，完颜玉生揉了揉脑袋，苦笑着道，“小郎，人人都想当皇帝，可要当好皇帝，的确是一件辛苦差事。何时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颜兄可谓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宋铮道，“大事初定，事情自然要多一些，不过一旦国事踏上正途，各有司各负其职，那就轻松多了。最起码，颜兄要比大齐的黄元度轻松一些。”

完颜玉生笑道，“大金左右两相，实际上却是各统军政。大齐只有一个宰相统领政务，却又置一帅统军，如此，你们家王爷才与黄元度分庭抗礼。军政两方面，是否能统领好，关键是有没有一个好皇帝。你们大齐天子太过年幼，今年十三岁，要把权力收回来，恐怕还要费一番手脚。而于我来说，如果信奉无为而治，说不定会出现大齐那样的局面。”

“颜兄错了，大金与大齐不同。大金有强大的部族力量，这种力量左右朝局，而在大齐则没有这种部族，即便有一些世家大族，也远远无法与大金完颜十二部或蒲察氏、颜盏氏这样的力量相媲美。大金内部的这些部族相互牵制，没有大的社会动荡，不会兴忽亡勃，所以，短时间内，颜兄倒不必担心朝臣权柄过重。在大齐，百姓知有宰相而不知有天子，而在大金，这种局面不会出现。”

两人就事论事，说得非常客观平静，像是局外人一般。

宋铮的分析让完颜玉生哈哈一笑，“小郎，有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要轻松多少。我完颜玉生能有今日，全赖小郎所赐，这些天，我老想多给你一些东西，却感觉什么也比不上小郎的恩情。唉，不如这样好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就把完颜玉都的那幢宅子给你。再封你个禁军副都统，让你时刻能守在我身边，你看如何？”

“完颜玉都的宅子我可不敢要！”宋铮笑道，“既然你我以兄弟相称，客气话就不用说了。不过，我还真有两件事要求颜兄帮忙呢。”

“小郎有事找我帮忙？那可是太好了。总是你帮我，也总应该让我帮你干件事。快说！快说！”完颜玉生仿佛遇到了大喜事一般。

“第一件事，是关于栖凤楼的凤清。”宋铮道，“颜兄想必知道，那一晚上我被血狼耶怀追逐，跑到栖凤楼才得以脱身。凤清于我算是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想请颜兄给右相说一声，栖凤楼是他家的产业，我想替凤清赎身。”

“小郎为我的事奔走，凤清救了小郎，也算是于我有恩，为其赎身是应该的！这是小事一桩。明日我就给右相写信，让其把凤清送过来。”

的确，对于现在的完颜玉生来说，这实在是小菜一碟。

“那小郎就谢谢颜兄了，直接送到我这里倒不必。还是把人送到厉姐姐那里去吧，厉姐姐是个女子，身边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这凤清过去，正好能打打下手！”

凤清若是跟着宋铮，那便有所羁绊，脱身就更不容易了。所以，宋铮将凤清送到厉红娘那里，几天后让厉红娘先带回大齐去。

“那凤清一双春水眼，在中都可是有名的。如此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你舍得让其当个下人？”完颜玉生指了指宋铮，“小郎，你可真有女人缘。西夏公主李邕熙对你另眼相看，我妹完颜玉瑟也属意于你。那位厉姐姐对你好像与众不同，再加上一个凤清。你这种桃花命，连我都羡慕你了。”

宋铮暗道，你还没看见茗儿和陆嫱呢，到时候这些美色聚在一块儿，给个皇帝也不换啊。可惜，现在不是YY的时候，宋铮连忙转换话题，“颜兄说笑了，玉瑟公主哪会看得上我？对了，公主可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