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又喝了两杯酒,寻思了一会儿。与怀仁的会面应该没有留下很明显的破绽。怀仁应该有把握摆脱怀疑吧?不过,眼下自己自顾不暇,最好还是设法先离开这里。
正在这时,宋铮听到楼下的有人喊道,“凤清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想吃什么,你吩咐一声,我们给你送过去。”
凤清?她怎么来了?
宋铮愣神的工夫,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一个穿着攒花白衫,外罩一个红色披风,一双眼睛深如秋水,正是凤清。另一个则着一身紫边绿色袄裤,极为妖娆,中上姿色,眉目之间,带着无限的风情。
两人上楼后,打量了一番。此时,楼上已经空出了一张桌子,却是在墙角处。妖娆女子不理店家的招呼,拉着凤清向宋铮的桌前走来。
“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去另外一张桌子,这张桌子让给我们,好不好?”妖娆女子显然看好了宋铮面前临窗的桌子。她的声音有些嗲,普通人听了,定会屁颠屁颠地换地方。
“凤芸姐,我们还是去在那边吧,有空位呢。”凤清拽了拽凤芸的胳膊。
凤芸却摆了摆手,依旧看着宋铮。
宋铮笑道,“花开并蒂,凤栖双秀,听闻两位姑娘喜欢这素芳斋的饭,小生今日早早前来,就为等候两位姑娘,没想到小生运气不错,居然真让我等到了。两位姑娘,可否赏脸坐下,让小生招待一下。”
宋铮与凤清在屋里聊了一夜,自然对凤栖楼了解不少。这凤芸也是一个名伎,与凤清并称。只不过凤清是个青倌儿,而凤芸也是个“大腕儿”,虽然能陪睡,却要求很高,一般的土财主,再有钱也难近身。她与凤清两人交好,合称凤栖双艳。只不过宋铮嫌“艳”字不好听,故意说成“凤栖双秀”。
“你?”凤芸撇了撇嘴,明显有一些不屑。
宋铮面露微笑,心里却有些不爽。尽管他并非看不起风尘女子,但这凤芸自觉高人一等,那就可笑了。凤清看到宋铮的面容,有些惊讶,听着声音也极为熟悉。正在猜疑间,宋铮笑道,“前朝二百年,婉约一美成!闻凤清姑娘极喜清真居士词,在下想与姑娘探讨一番,不知姑娘可允否?”
凤清的眼睛顿时一亮,“原来是宋公子,刚才一时眼拙,没有认出来。”
“你们认识?”凤芸有些疑惑。
“难得凤清姑娘还记着。两位姑娘,边吃边聊岂不更好?”宋铮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凤清当即坐下,凤芸也嘟囔了一句坐了下来。
“两位姑娘,喜欢吃什么?”
“油切糕、翡翠丸子、银丝玉卷。”凤芸不客气地点了三样菜,凤清却没有点,而是仔细辨别着宋铮的面孔。宋铮向她眨了一下眼睛,她慌忙低下头去。
在接下来的闲谈中,凤芸打听宋铮的来历。编个故事对宋铮来说最简单不过,说自己也曾是一榜举人,一年前来中都曾聆听凤清的仙音。后来遭遇家门不幸,又用光了盘缠,不得不在一个大户人家当管家。这厮说话吞吞吐吐,作出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凤芸自然深信不疑。
凤清却听得云山雾照。宋铮的一切都很神秘,那夜初见自己时,像是一个愣头青,深谈时却是一个才情无双的公子,现在又成了管家。她也搞不清宋铮究竟是干啥的。
原来,凤清“出阁”在即(“开苞大会”只是普通百姓的说法,在伎馆一般说“出阁”,等同于富家小姐出嫁),好姐妹凤芸今天闭门谢客,特意陪着凤清来素芳斋用饭散心。
盏茶过后,凤芸立即觉得宋铮谈吐不俗,虽然现在“落泊”,却着实是个雅人,当即也收起了轻视之心。便也谈论起一些诗词文章、文坛佳话。三个人相谈甚欢。
宋铮没有压低声音,关注这边动静的和尚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一个领头的向其他人打了个眼色,接着纷纷离开。宋铮舒了一口气,这几个和尚功夫不俗,若是被他们堵在楼上,宋铮虽然能逃走,却难免使怀仁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凤清与凤芸的出现,恰巧解了这个难题,使得宋铮与怀仁的会面没有露出破绽。
话题转来转去,便转到凤清“出阁”的事上。凤芸叹息道,“宋公子,你和凤清妹妹相谈甚欢,当是一双璧人,可惜……”
凤清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宋铮,没有人比她自己更关心自身的命运。
宋铮向凤清微微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让她放心。凤清眉头展开,露出浅浅的笑意。
凤芸以为二人眉目传情,倒也没多想。反而接着道,“若宋公子能凑齐银子就好了,也不枉凤清妹妹对你一番情谊。”
宋铮笑道,“凤芸姐姐何必担心,就算没有我,还有李公子、张公子或者完颜公子之类的,对凤清倾心。有他们照顾,凤清也不会受委屈的。”
“你……你怎么这般无情?”凤芸脸色一变,赌气似地将两个翡翠丸子一下子塞进嘴里。
都说“**无情,戏子无义”,这凤芸看上去对凤清还是不错的。宋铮也不再胡说八道,而是自斟自饮起来。
两盏茶后,都用完了饭。在两个美女或炽热,或冷淡的目光中,宋铮告辞而去。
“这位宋公子倒是妹妹的良配,只是……可惜了!”凤芸喃喃地道。凤清得了宋铮的暗示,虽然依旧担心,不过情绪却很稳定,当即淡淡地道,“一个人一个命,算了,姐姐,我们也回去吧。”
————
耶怀就是怀忠,这让宋铮吃惊不小。了然老和尚深谋远虑,居然变相地掌握了血狼,而完颜老皇帝在血狼应该也有暗手。拥有这样一个秘密组织,能够掌握很多信息,也难怪这两个人都把手伸进来。
宋铮想到,皇城司及暗鹰。这两个组织中会不会也有人向外通风报信?或者两个组织之间就相互有渗透?这事还真不好说。皇城司和暗鹰,均比血狼庞大,更容易混进人去。哪怕是这次来中都的皇城司秘卒,宋铮也不敢保证他们全是效忠于逄桧的。如果其中真有一两个叛徒,那将是非常麻烦的事。虽然现在还看不出端倪,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宋铮没有直接回元好问的小院,而是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后,便钻进一条巷子,悄悄地向铁牛坊小院靠去。他在小院门口一晃而过,走进了相邻的院子里。这个院子由一个普通的铁匠世家居住,上下三代人都住在这个院子里。在英吉等人到来后,就曾对小院周围细致地侦察过一番,宋铮对此也自然清楚。
铁匠家的院子门还未关闭,宋铮悄悄地潜进去,隐身在靠墙的柴禾堆里,开始默运春阳秘谱,闭目养神。铁匠家一大家人,足有十多口,不时传来大人的训斥声和小孩子的哭叫。宋铮自然不理会,静静地运功。
三个时辰过后,宋铮睁开了眼,倾听了片刻,便飘然离开隐身处。
此时,铁匠家的院门自然关了。宋铮小心翼翼地潜到所在院子的门口处,留心外面的动静。
“我们的目标是相邻的那处院子,告诉大家准备一下。”正是宋铮曾经见到的精瘦和尚怀恕的声音,不过却压得很低。
“是,二师兄。对了,大师兄怎么还没来?”说话的是怀仁。
“你去素芳斋吃饭的时候,你大师兄来报信说,院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了,有的还出了城。这里应该没有多少人了,有我们对付绰绰有余。”
“是!”怀仁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怀恕则领着人向院门口摸了过去。
宋铮不再迟疑,退了回来。爬到了侧面墙上,紧贴着墙头,观察着完颜玉生刚刚买下十天的的院子。逄巽等人撤得非常干净,院子里空无一人。
院门口处,响起轻微的划动声。宋铮知道,怀恕正在用刀拨开门栓。逄巽这个老小子也不是善茬,在撤走前,并没有锁门,还从里面插上门栓,很容易给人造成里面有人的印象。
很快,门栓被拨开了,十数个黑影闪了进来。这些人都蒙着脸,戴着头巾,小心翼翼进了院子,为首者一挥手,这些人分散开来。有的奔向厢房,有的奔向马厩,有五六个人则冲着北屋摸来。其中一人轻推了一下,北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吓得这些人连忙伏下身子,连其他几拨人也停住了。
半盏茶过后,没有什么异样,众人继续搜寻。
众人搜了一圈后,均聚在为首之人身侧,低声汇报,“没人!”其中一个声音赫然是怀仁。
不用说,为首者就是怀恕。他冷哼了一声,举步向北屋走去,八九个人跟了进去。其余六七个仍然守在院子里。“你们在这里守着,那边的茅厕还没有搜,我过去看看。”说话的正是怀仁。他记住了宋铮“莫入室内”的嘱咐。
宋铮开始行动了。他轻若狸猫般,顺着墙爬动,绕到了屋后。他掏出鱼肠剑,插在墙上,滑了下来。很快就来到屋后正中。这里算是后院,却非常狭小。由于闲置,长满了两尺高的荒草。甚至北屋通后院的门,也被用砖垒死了。当然是为了冬天抵御北风。毕竟,一座屋子开前后两道门的话,夏天虽然风凉,冬天却要受罪。
宋铮将耳朵贴在屋墙上,倾听里面的动静。
“把灯点着,仔细搜!”正是怀恕的声音。
很快,怀恕就叫道,“这个地方的土是新的,里面肯定埋了东西,给我挖。”
宋铮暗笑了一下,便从怀里掏出了火石。逄巽将炸药埋在了屋子正中,宋铮很容易在屋后找到了引线。很快,宋铮把引线点燃。接着,宋铮便蹿到院子后墙处,身子一跳,鱼肠剑便插在墙高处。他单手一用力,便跳上了后院墙头,很快就翻了过去。
宋铮顺着胡同,飞快地向西边跑去。刚跑出去七八丈远,后面便传来“哄”的一声震天巨响,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明天周四至周六,都只有一更,周日开始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