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完颜玉生的这个军士,是个汉人,从军已经半年多了,因与完颜玉生比较像,被铁达木看中,请人专门教了一些诗书,以求在气质方面与完颜玉生神似。当然,一些刀术和箭术也教了一些,只不过时间太短,水平很一般罢了。
假皇子见挞奇向车厢内扑了过来,连忙将刀拼命地在车厢门处舞动。车厢门狭小,再加上他毕竟学过一点刀术,以至于车厢门处刀影密布。
对于挞奇来说,完颜玉生的刀术实在上不了台面,不但速度不快,力道也不足,可谓破绽处处,但自己居然一时奈何不了他。眼见着骑兵冲出了自己一方的防守队伍,挞奇再也顾不上了。他大呵一声,连人带刀就撞了进去。
假皇子的刀一下子砍在挞奇的左肩上,而挞奇的刀向扎在假皇子的胸部。然而,不管挞奇如何用力,自己的刀就是扎不进去。他立即意识到,对方的胸前一定放了一块铁板。
时间紧急,挞奇左手死死顶住假皇子的执刀的右手,自己的右手则一挥刀,就要切对方的脖子。然而,车厢内空间毕竟有限,挞奇扬刀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居然扎在上方的车顶上,拔不下来。
假皇子也反应过来,身体猛然用力,向着挞奇顶去,贴上对方的身子,左手也抓住挞奇的右手腕,拼命地将他向车厢外推。
挞奇猝不及防,再加上近半个时辰的战斗,让他有些力竭,居然被假皇子一下子推到了车厢外。两个人紧靠在一起滚落出去。
“六殿下!”“首领!”数声惊呼响起。
挞奇毕竟经验丰富,反应敏捷一些,落地后,他不顾疼痛,猛然用力,将假皇子掀翻在地。接着左手一拧,夺过了仍然握在假皇子右手的刀,当头就砍去。
假皇子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双手向上,死死抓住挞奇的手腕。
时间已经不允许挞奇与“完颜玉生”僵持在这里,尽管长时间的拼杀让他乏力,他还是鼓起余勇,大喝一声,将刀狠狠地下压。
在挞奇的刀堪堪切中“完颜玉生”时,一个在他们身边战斗的护卫,舍弃了自己的对手,狠狠地撞向挞奇的身后,完全不顾及对手的刀划开了他的后背。
挞奇被撞得一下子向前翻滚出去,钢刀离开完颜玉生前,他的手上分明传来了钢刀入骨的感觉。
待挞奇站起来时,他看到,一个后背血肉绽开的护卫趴在完颜玉生身上,整个身子将“完颜玉生”的头部盖住,以至于他无从判断完颜玉生的死活。
挞奇正欲上前掀开护卫,在“完颜玉生”的脖子上补一刀,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了。骑兵已经冲了过来,弯刀扬起,冲着挞奇就砍了过来。
“首领快走!”
挞奇旁边的马贼一撞他,自己则迎了上去。他的刀刺切中了马脖子,骑兵的刀也把他劈成了两半。那匹马又向跑了几步,便扑通倒地,将上面的骑兵摔了下来。
挞奇被撞得趔趄了一下,等他站稳身子,他看到,最先阻截骑兵的马贼已经纷纷被砍倒在地。那些骑兵正纷纷下马,挥着刀向仍然在战斗的马贼扑了过来。而刚刚被甩下来的骑兵,已经站起身子,挥着刀向挞奇冲过来。
“走!”挞奇高喝一声,闪过即将临身的钢刀,向前官道一侧的沟边扑去,在沟的那边,几百匹马仍然留在那里,那是马贼们刚才冲锋时的坐骑。
这些战马受到官道上的杀气影响,不住地在原地打转、嘶鸣,长年的训练使它们停在原地。虽然它们没有参加战斗,却也不会弃主人而去。
随着挞骑的一声高喝,马贼们纷纷舍弃自己的对手,转身逃跑。包括还在与前面车队战斗的马贼,只剩四十多人,跟着向沟里跑去。
那些原来与他们战斗的护卫,见到了自己的援军,均精神大振,拼命喊叫着,向前冲杀。死难的战友,已经点燃了他们的滔天恨意,激起了无边的怒火,使他们誓要全歼这批凶手。有好几个护卫,在冲锋过程中,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向前抢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挞奇爬到沟那边,费力地趴上战马,仓皇向西奔逃。尽管肩部有伤,不过,伤不太深,只是长时间的战斗让他不住地喘着粗气。
途中他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成功骑上战马跟上来的,只有区区十二人。其余的要么死在沟里,要么刚刚翻上战马便被砍了下来。而在他们身后,东南侧,有上百名骑兵护卫,已经牵着马,慢慢地跨进沟又爬上来,正奋力地向西追来。
更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前面的车上跑下来,疯狂地向“完颜玉生”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着“六殿下”!而“完颜玉生”已经被人扶起来,满脸血迹,头无力地歪在一边,双目紧闭,人事不醒。
“头部受重创,死不了,也变成大傻瓜!”挞奇恨恨地想着,转而心痛起这一千名手下来。
这一千人手下跟随着他,在蒙古草原上纵横驰骋,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五千精锐中最为精华的部分,为了完成谋刺完颜玉生的大业,今天就全搭在了这里,幸好,自己好像成功了。
挞奇又转头向后狠狠地瞪了一眼,心中暗暗发誓,章宗、铁达木,等到二皇子登位,你们就等着我的怒火吧!
又一次遥望官道,挞奇见数十个“马贼”被生擒活捉,并被五花大绑。从南面赶过来的护卫正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大声喝问着什么。
想要口供吗?挞奇不禁发出一阵冷笑,他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一个小瓶子,而瓶子里面,是一颗颗绿豆粒大小的药丸,那是给能够成功遁逃的手下准备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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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白沟驿遭劫、头部中刀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这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正迅速地向白沟驿四周传递着。这一次,章宗以完颜玉生的名义,派人向各地官府发出了通告,下令搜捕逃走的贼首。这使得消息得以更快地传播出去。
而那位到铁达木大营传旨的内官,由于比章宗等人先行了一步,已经到了涿州。他刚刚在海禅寺旁边的驿战匆匆吃完中饭,正骑上战马,向北方行进。只要快马加鞭,今天晚间便能赶到中都了。
内官有些着急,他还揣着铁达木所写的奏折,奏折用火漆封着。在写给完颜雍老皇帝的秘密奏折上,铁达木详细叙述了完颜玉瑟被劫的过程,只是在最后一句说,“劫匪疑有人假扮,公主应无生命危险”。这个隐晦的表达,是为了给那个日薄西山,又非常疼爱完颜玉瑟的老皇帝一点期望。
在刚刚发生血战的官道上,二黑从便装护卫的队伍里脱离出来,骑着马急速地向前奔去,他要尽快地渡过前面的巨马河,然后一刻不停地奔向中都,赶在晚间,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宋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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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殿下”被抬进了车厢内,章宗大喝了道,“我懂医术,你们都下去,十丈外警戒!擅自靠近者,格杀勿论!”
将其余人等都下车去,章宗便拍了拍“六殿下”的脸蛋。“六殿下”幽幽地睁开眼,看见章宗后,长吐了一口气,接着又痛得咧了咧嘴。
他的头顶,从前额到后顶处,都被钢刀划开,深入至头骨。他脸上的血,倒全是真的,只不过,不像刀痕表现的那么吓人罢了。这多亏那名拼命上前撞飞贼首的护卫,由于向前的撞击,正在被贼首拼命下压的刀,沿着假皇子的头线正中,从前额向后划了一个弧,差点将头骨全部破开。
章宗一边故作焦急地喊着“六殿下”,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金创药,撒在假皇子的头顶上。假皇子痛得几乎要叫出声,但在章宗严厉的目光下,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从车厢内的座位底下,章宗掏出一块白布,将假皇子的头顶紧紧缠住。又低声道,“座位底下,还有一大块白布,如果要抬你出去,你要将脸部全蒙上,不要让人看到你的真容。记住,没我的命令,不准出声,也不准乱动。这次你立了大功,事情结束后,必有重赏!”
假皇子点了点头。
章宗又唤了几声“六殿下”,方转身下去。
这一场惨烈的战事,前后车队共五百护卫,亡近三百四十余人,重伤九十余人,剩下的六十人几乎都带伤。百夫长仅余一人,其余全部战死。两名裨将一个刀入肺腑,另一个先断左腕又断左臂,均是重伤,端得是惨烈无比。
而九百多名马贼,最终只逃出去了贼首和五名马贼。这几名马贼,经验极为丰富,在逃走的时候都带了双马。而从雄州一路奔行过来的护卫,都骑着一马,又奔行了这么长时间,战马体力自然跟不上。即便如此,跟随贼首逃跑的马贼,还是被留下了七名。
至于其余的马贼,亡了六百余人,另有近三百人有或重或轻的伤。
章宗立即命随后而来的护卫,包扎受伤的人,连受伤的马贼也不例外。这些马贼将来也许是重要的人证,只要活下来,就有大用。
然而,令章宗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这些马贼中,绝大多数人都拒绝包扎,有的甚至作自杀性进攻,或者拾起刀来自刎身亡。这令章宗心里直冒凉气。完颜玉都手下的这个贼首不简单啊,居然能令属下对其死忠到这种地步。
过了不长时间,章宗知道自己错了,这些被捕的马贼一个个开始脸冒黑气,口吐白沫,蜷缩着身子,不断扭动,很快就一命呜呼。章宗霎时明白,这些马贼在冲锋前,都服下了自带的毒药,而只用那些跑出去的人,才能分到相应的解药。
护卫们拼死护主,是因为忠诚和严刑峻法,而这些马贼身服巨毒,只有完成目标成功逃走后,才能得脱,这也就不难解释马贼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为何仍然悍不危死地冲锋。要知道,一般的军事战斗中,一方伤亡超过三分之一,甚至仅五分之一,就开始溃败!
——像这种等同谋逆的刺杀,完颜玉都是不能授人以柄的!
章宗看着不断倒地气绝的马贼,忽然醒悟,他几步冲到一个尚未断气的马贼前,大吼道,“公主在哪里?!”(下一章,也许要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