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民月令》中说道,十月,培筑垣墙,塞向堇户。
前句好理解,无需多言。后句则出自诗经。
《诗经》中有:“穹窒熏鼠,塞向堇户”之句。意思是用烟火将老鼠从墙体里面熏赶出去,把鼠洞完全堵上,再把门缝也堵住。
丰收之后,谨防鼠患,自然是关键。然而,楼桑非但硕鼠难寻,便是田鼠也不多见。究其缘故,皆因寝垫。最便宜的麻垫由鼠胶黏合。鼠胶用鼠皮熬制。与牛胶并无本质差别。关键就在于老鼠量大,随处可见,不如牛皮珍贵,所以价低。
捕鼠、捕鸟、捕蛇,皆有能手。黄叙就算一个。如此日日搜捕,别说楼桑村,就连附近乡里,鼠患也渐已绝迹。
刘备只能向更远的地方购买。
十月末,黄骠马再次产子。
因是与青駹马的后代,所以毛色苍白相杂,母亲说是青骓。
是不是青骓不重要,重要的是马驹不是一匹纯白色的马。这才是重点。掐着日子赶来的公孙瓒大失所望。失望之余,却惊讶于楼桑的巨变。说,北地郡县,无出其右。
这让刘备很是得意。
除了相马,公孙瓒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拜师。大儒卢植在楼桑开馆授课的消息,已便传涿郡。整日混迹于县中马市的公孙瓒,被父亲一顿说教,这便赶来拜师。
眼看大雪封路,这个时候来拜师,得有多不情愿。
刘备摇了摇头,随他吧。
不愧是贵族子弟,拿着不知是谁的名帖,公孙瓒如愿拜入卢植门下。与刘备族中兄弟刘文、刘修,陈奔等人同堂受业。
如愿获得了楼桑的寝垫技艺,本以为士异会来辞行。不料却自费钱银,将茶寮改造成了巍峨壮观的三层茶馆。原先贩卖的茶汤,也改成了刘备家的清茶。
这是要长居此地?
茶馆不但有茶,还有糕饼小食,各类鲜果肉脯。
楼内右侧,还安置了一组六位乐伎。分两排,前为三女伎,后为二女一男,有弹琴、吹笙、击乐、歌唱、击掌等。众女伎皆束发于后,着红衣。姿色甚是瑰丽。
刘备看过后,不禁脱口而出:何不说书?
士异忙问,何为说书。
刘备挠了挠头道:说书就是讲些传说旧事。把那些个耳熟能详的民间传说,历史故事,人物传记等,编撰成书,绘声绘色,娓娓道来。就叫说书。
士异天资聪明,又博览丛书,一点就通。刘备起了个头,她便已悉知。刘备还说,说书要雅俗共赏。言语不宜太过正式,许多乡音俗语皆可入册。
切勿太过深奥难懂。体裁也无需拘泥于形式。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精卫填海、夸父追日、大禹治水、共工撞山、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皆可。即便是《山海经》、《穆天子传》、《吕氏春秋》、《淮南子》上的故事也行。唯一需要主要的就是,千万别借古讽今,指桑骂槐,说些诋毁谋逆之言。
士异默记在心,这便着手编纂第一部说书稿。
大雪封路前,崔钧也来了一趟。随行的还有牵招。商船入港,抬头皆吓一跳。这真是楼桑?
清溪渡口也大变了模样。只见一座样式奇怪的高楼坐落岸边。长长的横臂伸向溪水。安装其上的定滑轮、粗麻绳和吊篮,能将舱内的货物直接吊起。借助水力和轮轴推动横臂转动,将货物移到码头,直接落在牛车上。既省时又省力。需让吊臂重回水面时,只要断开轮轴连接,先前被水力举上半空的石砣便会自行下落,将吊臂拉回。运转十分方便。
问过方知,此叫塔吊。
也是刘备的最新发明。据说灵感来自桔槔(jiégāo),一种起源于商代的汲水工具。据说,刘备还设计了一种横跨河道的桥式重吊,却因导轨和滑轮制造困难,暂时无法实现。
清溪港上,除了新建的码头,还有一座拔地而起,占地颇广的邸舍(货栈)。给往来行商住宿,存放和交易货物之用。
沿一条青石路出港,以往的田埂和阡陌,全都不见。脚下道路,皆由砖脊铺就。矮院茅屋,全被墙桓重楼替代。熟悉的乡民散落在熙攘的人流,一时也无从分辨。环视着一座座高楼重檐,商肆楼馆,崔钧狠狠的眨了眨眼。
“这是楼桑?”
“我也奇怪。”一年不见,牵招又长高一截。手搭凉棚,远远看见刘备门前的五丈桑,这便笑道:“确是楼桑!”
直到见到刘备,崔钧仍神情恍惚。
后堂变成了中庭。重檐堂屋被一座七层高楼取代。廊前有三级台阶可到楼内,围有护栏,开东西中三个入口。刘备正立于居中入口的东阶。
据《礼记·曲礼上第一》上载:“主人入门而右,客入门而左。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然后客复就西阶。”所以说,主人就东,客人就西,是礼法的规定。
所谓降等,便是指客人的身份地位比主人低。主人礼客,让之西阶。客人因身份地位不如主人,必须谦让欲从主人之后而入。主人固辞,客人方可复从左,而当客道以行。
又说:“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主让客辞(互相谦让),主人遂先一步而登,客从之,一步一阶,不可超前,不可落后。主足后启,客足即落,是为联步。上东阶,先迈右脚。上西阶,则先迈左脚。
再说:“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不能踏踩先入者所脱之鞋,必须从前边入席,提衣从席角而入坐,言语、问对必须谨慎恭敬。
还说:“并坐不横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二人以上并坐,不能横着手臂。请别人坐,你必坐。请别人站起,你必站起。
这都是士大夫需要学习的礼仪。
礼仪来自家教。刘备这是在为母亲争光。
宾主落座。听闻刘备的呼唤,一路恍惚的崔钧这才回过神来:“贤弟好手段。”
刘备笑着举杯:“兄长谬赞。”
“贤弟无需过谦。楼桑是何模样,愚兄尽知。今已天翻地覆,若非贤弟,岂能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