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残月的清辉透入帘中,斜映在一张描金小几上,一个孤寂的人影坐在小杌凳上,正一盏一盏地往口中灌酒。
瞧着他如和白开水一般喝着那干烈刺喉的烈酒,一旁的多哈尔脸色一阵苍白,欲上去劝阻,可又畏惧于太子的刚烈孤傲的脾性。
多哈尔望着此刻模样颓废的太子,心里一个劲儿叹气,一向傲气凌然的天狼国太子殿下何时曾如此落败凄惨过啊?当年曾亲身率众深入前线,无数次与腾龙征西强军血肉拼杀,刚猛无畏,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三年里他早已成了天狼国民众心中永远的战神,圣明的太子殿下。奈何今天他却因为一个女人而精神恍惚,借酒消愁。
孤天行斟了一盏酒,微醺的脸颊上已有几分醉意,眯着双眼,又是仰头灌酒。辣喉的烈酒宛如一把刀子划过咽喉,说不尽的痛苦难受,然而却比不上孤天行此刻内心的绞痛。
这些年来,孤天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然而那女子却爱上了另一男人,这种打击对于身为太子的他是无比强烈的。这些天诗冰的对他拒之千里的态度,正一点点腐蚀着他的自信心和王者的霸气。
原来世上许多的事儿并非都依照他的想法发展的,他原本以为诗冰会一直默默地等着他,直到他在天狼国内稳定了自己太子的地位,有了强大的势力之后,他就能回来娶她。
然而,三年之后,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却在为另一个男子而伤心欲绝,难道这就是父王所言的,所谓的爱情只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件奢侈品?
孤天行摇头苦笑,将一口烈酒吞入腹中,眼眸之中闪烁着无限的黯然。他有时在想,为何他会爱上韦诗冰?论容貌她虽然倾国倾城,却不能说无人能及,论品出身教养,天下间胜于她的女子也不少,可孤天行偏偏对那些出身显赫小家碧玉,却娇柔做作的深闺小姐不感兴趣。
孤天行忽然想起当年在溱湖画舫上,他初次遇见韦诗冰的情景,嘴角不由轻轻一咧,脸上笑意乍现而过。当时韦诗冰火急火燎地向他跑来,二话不说,居然当众吻了他,那副含情脉脉,激动满怀的模样孤天行至今还记忆深刻。
“她是那种让人瞥了一眼就无法忘却的女人,脸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不施半点儿胭脂水粉,却时刻散发着出水芙蓉般清丽怡人的气质。外表看似娇弱无力,惹人怜爱,内心深处却藏着倔强不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当我第一眼看见她时,我就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之人,只有有故事之人,才会露出那种沧桑历世的眼神。也许正是那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眼神和叛逆的个性,很对我口味,所以才对她恋恋不忘吧?”
孤天行微微眯着双眼,朱唇一张一翕,浅笑着轻吐口浊气,似在向多哈尔倾述,又似在喃喃自语。
多哈尔见自家主子举起杯盏将酒又灌下了肚,脸上一片忧色,生怕他的主子让烈酒熏坏了身子,那可不是他所能担当得起的,于是不再犹豫,上前摁住酒壶,躬身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子殿下,您不能再喝了,喝伤了身子,天狼国那边若怪罪下来,臣可经不起皇上他老人家一怒之威啊!还有,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回国了,如今腾龙国的风雨欲来,继续留在京城这是非之地,臣担心太子的安危……”
孤天行闻言眉头紧蹙,扬起一只手阻止了多尔哈苦口婆心的劝告,砸吧两下嘴巴,正色道:“别试图阻止我要做什么,我即已决定留下来就不会离开京城,我现在不是什么龙血凤髓的太子,只是一个不愿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深陷危难之中的普通男人。”
多哈尔心神一震,讶然地望着自家的主子,瞥见孤天行认真的神情,这才知道他留下来的决心,多哈尔心情一下子宛忽如坠入了冰窟之中,紧张异常。
主子的话多哈尔向来不敢违逆,但一个异国太子留在**的京城内,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沉默半晌,多哈尔咬了咬嘴唇,为了国家的利益和太子的安全,明知孤天行的脾性,他还是再一次劝阻道:“太子殿下您要三思啊,你作为天狼国皇位的继承人,身系国家荣辱盛衰,如果有什么不测,天狼国必然大乱,臣也将成为天狼国的历史罪人。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月色的青光下,孤天行脸色出气凝重。
孤天行自然知道自己并不属于他一个人,他肩上挑着的是一个国家的重担,正是认识到这一点,他当初才会离开诗冰整整三年,在美女与江山之中,孤天行无疑会选择后者,他有他作为皇族继承人的责任和使命。也正是这份责任让他心爱的女人渐渐从他身边走远了。
兀地,孤天行仰天狂笑,像一头野狼般仰天嗥叫,气势慑人,却蕴含着无奈与苦涩。
孤天行笑声倏止,目光锐利地望了身旁的多哈尔一眼,厉声道:“你以为现在我们走就不危险吗,魏德云的大军已经封锁了京城与外界的联系,此刻回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天狼国的使团如此庞大,你以为我们能瞒过魏德云?你也知道我与魏德云兵戈相向三年,彼此过节不浅,若是他发现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可是,魏德云的大军刚刚逼近京城,封锁尚不严密,我们可以趁此时机,只带少数人连夜逃出城去,否则错过良机,我们就没有机会了……”多哈尔额头微微冒着细汗,他知道太子就一倔脾性,他决定的想法九头牛也拉他不回来。
“兵行险招,说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孤天行双眸变得精明起来,不愠不火地说道:“日后的腾龙国必然是韦家的,如果我们在最危难的时候向韦家伸出援手,日后对天狼国必然受益无穷。我想找韦斌好好谈谈一笔买卖。”
多哈尔神情一愣,忽然意识到孤天行某种近乎疯狂的想法,身体不由微微作颤,道:“难道,太子殿下您想……想派兵潜入腾龙国境内,与韦斌对魏德云前后夹击?!可是魏德云的兵力足有四十万……”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道险招。”
孤天行脸色不变地说道,他不知这解释能不能说得过自己的父皇,但为了诗冰他也愿意一试。
……
……
“什么!你们天狼国愿意无条件出兵救援我们?”
韦府的议事厅内,韦斌忽然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神情泰然的孤天行。
此刻,韦斌的心底早已翻起惊涛骇浪,魏德云的大军已至城下,而以他此刻的兵力还不足以与魏德云对抗,所以只能死守城内,可终究不是个办法。如今,天狼国提出无偿的援助,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可韦侯爵并没有因此乐昏了头脑,隐隐有些担心。
韦侯爵哈哈一笑,道:“贵国如果肯出手解救京城之危,韦某当然感激不尽,可是皇上倘若一旦向各地下令对贵国的军队放行,太子你能保证你的军队不会趁机滋事,惹出什么不愉快吗?”
毕竟是人心隔肚皮,事关国家安危,若天狼国趁机侵占腾龙国土,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韦侯爵对此事不得不慎之又慎。
孤天行喝了口香茗,眯着眼睛回味一番,笑道:“我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而已,明眼人都能看清,这腾龙国势必要成为你们韦家的,我也不过是提前与韦侯爵建立两国的深厚友谊罢了,虽说我们是无条件出兵,但我希望日后两国在通商贸易,关税关卡,领土边界等等一直未达成协议的历史问题上,贵国能稍稍谦让几分。”
“至于韦侯爵对我们军队滋事生非的担心,我也可以保证不会发生,我们进入贵国境的兵马将全都是轻装骑兵,目的只在救援,别无其他企图。如果韦侯爵不放心,我堂堂天狼国太子不还在京城内么,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大可拿我为人质啊?”
韦侯爵闻言,脸上不由浮现几缕笑意,慈眉善眼道:“哈哈,太子殿下言重了,有你此番话,我韦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京城之危化解,两国日后必要结成兄弟之盟!”
事情已经商定,韦侯爵心情大好,急忙吩咐下人准备宴席招待孤天行。
孤天行左右相顾,却始终未见着诗冰,于是向韦侯爵问道:“侯爵大人,不知诗冰是否在府上,为何一直没有见到她呢?”
韦侯爵一愣,旋即醒悟,心里思忖,孤天行肯出手救援,恐怕跟诗冰不无关系,于是笑道:“诗冰今日去了皇宫,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其实,我对太子你和诗冰的关系也略知一二,这次太子你出兵相助,韦某自当铭记在心。当日你就曾在皇宫的元宵灯会之上,定下约定要娶小女为太子妃,这事我却不曾忘记。正所谓有情人整成眷属,京城之危一解,你我成为亲家也是水到渠成之事了。呵呵。”
孤天行怪异地望了韦侯爵一眼,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
韦侯爵见状,甚是纳闷,好奇地问是何故。
孤天行松了松肩胛,道:“你这个父亲并不清楚诗冰在想什么,她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若是你我能左右她,那她也就不是韦诗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