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芳缓缓道:“就是丢手绢、拍皮球这些儿歌,他们唱的好开心啊。我当时太高兴了,就跑过去问,你们为什么不回家,知不知道家里还有大人在等着你们回家吃饭?你们知道大家有多担心吗?”
她说到这里,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带领大家玩游戏的那个男孩叫周冬青,他突然转过头,就是那种很僵硬的扭头方式,他那双眼睛黑得可怕,就这样看着我,咧开嘴朝我笑,问道,嬢嬢,你要陪我们一起玩游戏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女人是有第六感的,我就觉得这周冬青不正常,不敢回答他。可是跟我一道进来的隔壁老汉不信邪,偏要跟他说话,还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要躲在学校里做游戏。”
“周冬青笑着说,谁陪他玩游戏,他就回答谁的问题。那隔壁老汉就答应他了,他们玩了石头剪子布,老汉输了。周冬青就说,输了的人就要受到惩罚。”
周曼芳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话头,全身都开始打颤。
聂棠大致也能猜到她口中那个玩游戏输了的男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她昨天已经见过一次,周冬青不过说了一句“你输了,应该接受惩罚”,那个小女孩就被砍掉了脑袋。
“嗯……周婶子,”聂棠主动换了一个话题,“老板还有你的儿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你等我一下,我让我家的栋梁来跟你见个面!”周曼芳转身,不到一分钟就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回来,正之前问叶渐离讨糖吃的小豆丁。
那男孩还在她手里不断挣扎,一边蹬腿,一边叫道:“我才不要过去,不要见什么姐姐!”
周曼芳才不管,直接把人往聂棠面前一推:“叫姐姐!”
周栋梁连头都不抬,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声姐姐。
聂棠伸手摸了摸周栋梁的小脑瓜,叹息道:“真好。”
她毕竟还是来得太迟了,有些孩子已经救不回来。可是只要能够活着,就比什么都幸运,至少剩下的幸存者在经过这段最灰暗的时光,还可以开展新的人生。
周曼芳试探问:“小聂,依你的眼光,你看我家这小子将来……?”
聂棠笑了一笑:“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老话当然不会错的。”
周曼芳一听她说自己那儿子是有福气的,顿时喜上眉梢,可这才喜了没几秒,又变成愁眉苦脸:“唉,今天晚上又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熬过去了!”
“每天夜里,那个周冬青都会找人来陪他玩游戏,不管你怎么躲,他都能找到你,一旦他选中你,还不能拒绝,我这两天都是度日如年。”
她们这些幸存者只会越来越少。
可是这死亡游戏,却是每个晚上都要重复一遍。
每个人都会轮到,不过时间早晚。
今晚,就该轮到聂棠了。
聂棠当然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连一点准备都不做,就直接赶赴约定好的游戏时间。
她还是去找了几个村民,打听了一下周冬青的情况。村民们众口一词,都说周冬青就是村子里的小霸王,父亲过世,母亲跟人跑了,自己不学好,只会带坏别家的孩子。
大部分孩子也不喜欢周冬青,说他原来在学校里也是嚣张,还把来支教的年轻女老师给气哭过。
但也有鲜少几个孩子则带着憧憬之情告诉她:“冬哥原来在我们学校可出名了,村子里就没人不知道他,他还说以后要当我们村子里的民兵队长,我觉得他行!”
聂棠在询问关于周冬青的事情时,叶渐离突然又冒了出来,裹紧了身上那件雪白的羽绒服,抱怨道:“这里阴气森森的,真不舒服。”
他行踪向来都是神出鬼没,要不要出现全凭他的兴致。
如果他兴趣来了,还会跟你插科打诨地唠嗑。
聂棠难得赞同了他一句:“是啊,这里的气息给人的感觉真不好。”
由于她是玄阴体质的关系,本身就畏寒,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中,会让她本能地感觉不适。
叶渐离怀疑地看着她:“是吗?看你的样子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啊。”
这是因为她能忍。
她在修真界是从最底层的杂院弟子慢慢往上爬的,杂院弟子就是整个宗门的最底层,要接触的人多且杂。
有些内门弟子会在杂院弟子接近时,故意放出威压,以瞧他人出丑取乐。她当然不愿意像条丧家之犬一般低伏在他人脚边。
越级的威压都能硬抗,就这点身体上的不适,自然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晚上,你就要陪那个周冬青玩游戏了。你想好该怎么应对了吗?”他刚才也去打听了一下,问清楚了一些事。
那个叫周冬青的校园小霸王,每个晚上都会叫人陪他玩游戏,除了他的同类之外,会挑选出一到两位正常村民或孩子,可是每一次游戏,那些正常人都会输。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例外。
而输掉游戏的下场,不说也罢。
叶渐离撇了一下嘴角:“我是不介意有人在我先头先试试水,探探路,不过你要是载在这么个小屁孩手里,未免也太丢脸了。”
聂棠微微笑道:“听你的语气,你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喽?要不要来打个赌?”
“……”叶渐离总觉得她是在给自己挖坑,可是又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坑自己,“你还有心思打赌?赌什么?”
“赌你的二十分钟,听我讲完一个故事。”
叶渐离:“……呵呵。”
这感觉更不靠谱了!
不是说她一定会输,而是她这赌注太奇葩,难道她还觉得近来自己的洗脑神功大成,想给他来洗洗脑?
叶渐离摇摇头:“免了,免了,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做事都是有目的,不管这回是什么目的,我傻了才跟你打赌。”
“大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周栋梁突然从他们身后的墙壁后面探出一个脑袋,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我想问问你,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叶渐离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小孩子那点把戏,他都很懂。这黑小子这是把他当成冤大头,又来找他骗糖吃了!
如果他说一句不喜欢,周栋梁就能舔着脸说,既然不喜欢他就全部代劳了。
他沉吟片刻,突然恢复了自己本来的男音,反问:“你在叫谁大姐姐呢?”
周栋梁原本眯着的眼睛突然刷得一下瞪圆了,嘴也张得老大,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叶渐离,兢兢战战道:“你你你……你是男的?!”
聂棠看着眼前这小豆丁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天崩地裂的表情,抬手遮挡住微笑的唇。
叶渐离不屑道:“我告诉过你,我是女的了吗?一上来就喊我姐姐,我都还没跟你计较!”
周栋梁用力闭上眼,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憋得通红,然后再用力瞪圆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双目紧闭,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一定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这怎么可能……?”
聂棠从他那不断睁眼闭眼的行为举止、惊恐到扭曲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
她发觉,从这些知道叶渐离其实是个女装大佬后的人们身上,窥见到了他们被不断震颤的灵魂,她每回都能找到满足的快乐。
她把背包抱在怀里,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也遮挡住她憋笑的表情。
叶渐离无情地打破为了对方还想自欺欺人的心,冷漠道:“你的耳朵没出问题,眼睛也没有,我就是个男的。”
周栋梁震惊了,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里,天哪我听到什么”懵逼。
震惊过后,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下子坐在地上,一边蹬腿一边拖着哭腔道:“不是!你骗我,你还我漂亮姐姐!你骗我!”
聂棠:“啊,这算是一见钟情吗?”
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就惦记上了“漂亮姐姐”,现在知道“姐姐”原来是哥哥,就无法接受了。
叶渐离简直都要吐血到了,这小屁孩子能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他不耐烦道:“谁骗你了?我有亲口告诉你,我是女人吗?既然没有,你哭什么哭?”
其实他在强词夺理。
他虽然没有亲口承认自己是女的,可是又带着假发又用女音说话,谁能脑洞大到想到他其实是个男人?!
谁能想到,这恐怕不是一般的脑洞大,还是脑门有坑!
周栋梁的哭声还是引来了周曼芳。
她手忙脚乱地从楼下跑上来,一看到自己家那小子躺在地上打滚耍赖,一张脸刷得一下红了,嗫嚅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你们不要在意啊……”
周栋梁还在地上哭嚎:“我不管我不要,你把漂亮姐姐还来!”
毫无疑问,现在他们想要活着出去,这希望很可能就得寄托在聂棠跟叶渐离身上,从周曼芳淳朴的小民思想出发,他们两人都是得罪不来的贵人。
至于周栋梁说的那些话,她就更不懂了,什么“把漂亮姐姐还来”,她觉得眼前这两位姑娘都很漂亮啊!
叶渐离哼了一声,恶人先告状:“你家小子非要说我是女的,不然就不依。我哪里像女的了?”
周曼芳:“……”
周曼芳惊呆了,弱弱道:“啊?你不是姑娘……吗?”
聂棠忍住笑,直接把叶渐离推走,一边推一边语重心长道:“你可以了啊,有本事你把假发脱下来衣服换掉再跟人说你是男的。”
……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渐渐变暗。夜晚则是所有人的梦魇。
聂棠咬了几口压缩饼干,又喝了两口水,把自己的背包递给叶渐离:“喏,这个你先帮我收着吧。”
要是她一去不回,至少还有点东西不会一并浪费,这就是最佳做法。
叶渐离抱着双臂,拒绝接收她的背包:“我不要!自己的东西自己背着,休想要我帮你拿。”
聂棠微微一笑:“可是这包很重啊,万一等下影响到我发挥,你也坚决不帮我拿吗?”
叶渐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接,他的手指刚一接触到她的背包,立刻被这沉甸甸的重量往下拉扯了一下:“你背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嗯,你猜?”聂棠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你千万别看哦,就算很好奇,也别打开看。”
叶渐离:“……”
心里有一万句想说!
就算他原来不打算看的,现在被她这么一提醒,反而好奇心爆棚!
……
聂棠准时准点来到操场,他们昨晚玩游戏的地方。
周冬青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把自己倒挂在单杠上,在寒风中慢慢地晃荡。
当他看见聂棠时,眼睛亮了一下,咯咯笑道:“大姐姐,你真准时。”
聂棠也微笑着回应:“准时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我答应了你的事,当然要说话算话。”
周冬青晃荡两下,突然间从单杠上跳了下来,两步三步就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仰起头看着她:“大姐姐不害怕吗?这里有很多人都很怕我呢。”
聂棠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当然不怕了。”
“真的吗?”周冬青追问道,“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哦。那些大人,满口谎言,自以为说假话没人会知道,可是我全知道。”
聂棠还是摇摇头,重复了一遍:“真的不怕。”
周冬青抬起头仰望着她,他的身体已经变得非常僵化了,就是想要弯一弯手臂和膝盖都很困难,脸上也开始出现青黑色的斑点:“真的吗,大姐姐?”
他说完,那颗正朝着她笑的脑袋突然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她的脚边。
“真的不怕吗,就算这样也不害怕吗?”周冬青的脑袋一咧嘴,又朝她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