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由宁偃负责是亲卫营,宁偃有意识地将这些人武装成了重装步卒,每人穿两札,也就是两层甲片的皮甲,还戴上了皮制幕面。
这一营的百将是陈平,别人双手才扛得起来的铁制长殳,他一手就能灵活挥动, 另一只手还能持杨木大盾保护自己,简直像个走动的装甲巨人。
这一百人持两尺剑与杨木盾,紧随宁偃行动,作为亲卫,位于战阵后方,同时也是监军, 斩杀胆敢后退逃跑之人, 关键时刻也可以充当救火队员。
还有一营辅兵,由体质较弱者担当,专门负责管理府库和兵刃等,外加看护粮草辎车。
这一营由沉丘担任百将,沉丘心思细腻,而且识字,在墨家总院时,曾追着江寒求问筹算之法,已经掌握了周髀数字。
此外,是新组建的一支不足五十人的小队。
军队中有勇气大、不怕死、不怕伤的,把他们编为一队,叫做陷阵之士,这些锐气旺盛、年壮勇勐、强横凶暴的士卒们,叫做陷阵营。
这些都是军中争强斗狠的人,其中的代表就是吕东,他们被称为“轻兵”, 身无寸甲,在战阵上就是用来冒刃陷阵用的。
他们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合适的时机, 随时能对准敌人狠狠扎下去,这也算是把军中的那些刺头善加利用了。
而江寒、宁偃最为重视的,自然还是新组建的兵种,轻骑士。
轻骑营,由沉妙担任百将,江寒亲自负责训练。
当天气晴朗时,江寒会骑着黑马,带着嬴虔和这些年轻的骑士们逐猎于平坦的野外。
新的滑轮弓已经由墨家工匠制出,送到了他的手中,比起第一批的试验品,质量和准头又好了不少。
他挎弓于肩,挥着马鞭对沉妙说道:“骑者,军之斥候,所以要用来踵败军,绝粮道,击便寇,这就是我对这个兵种的定位。
沉妙听罢,拱手应诺。
骑兵的训练, 比起弓手只难不易,选拔骑士的标准是, 选取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 身高在七尺五寸以上。
要求行动敏捷迅速,能骑马疾驰越过沟堑,攀登丘陵,并在马上挽弓射箭,还能在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应战自如,进退娴熟者。
选拔出来以后,还要穿戴上适合的装备。
秦国周边的戎狄穿的是短袖下绔,同中原华人的宽衣博袖大不相同,所以俗称“狄服”。
江寒刚刚组建这一营时,就已经推广了狄服,将骑士们的衣着改进为衣短袖窄,外套薄皮甲,下穿绔裤,束皮带,用带钩,穿皮靴。
这一命令下达,几乎没有遇到反对的声音。
因为轻骑士中一半人是甲里子弟,秦国人与戎狄人混居,这个氏族祖上本就出自戎狄部落,虽然被秦人同化,但平日也穿狄服。
另一半则是打猎游牧的牧人,在被选来到军营前就穿短打,不知深衣广袖是什么滋味,所以狄服很容易就推行开来。
此外,本着对秦俑那种整齐划一气势的向往,骑士们的发型也被江寒强制统一了,都扎成不容易散开和妨碍视野的扁髻,将所有的头发由前向后梳于脑后,分成六股,编成一板形发辫,上折贴于脑后。
骑长和骑吏则戴着皮制的小帽,缨结于颔下加以区别。
在这些举措实施后,江寒不由暗道:“如此一来,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恐怕要被我提前五十年实现了……”
此外,脱离了马匹来谈论骑兵,是毫无意义的。
江寒驱马从列队的众骑士面前掠过,驻马扬鞭训斥道:“你们所骑乘奔驰用的良马,一匹可换粟米三百、四百石,按栎阳的赋税,二十户人家才养得起一匹马!”
“在场诸位是军中最贵重的一营,希望你们发挥的功效,能超过这代价。”
众骑士不由得咋舌,这才意识到,胯下骑乘的畜生,甚至比他们自己还值钱。
虽然压力不小,动力却也十足,能入选轻骑士,是件极其荣耀的事情,在营中最受欢迎和尊崇。
接下来由沉妙讲解如何养护马匹,每次和江寒出行的时候,都是沉妙照顾马匹,所以他对马匹的习性和饲养十分清楚,说起养马来,头头是道。
“饲养的场所要安适,水草要喂得适当,饥饱要有节制。”
“冬天要保持马厩的温暖,夏天要注意马棚的凉爽。经常剪刷鬃毛。”
“要细心铲蹄,让它熟悉各种声音和颜色,使其不致惊骇,练习奔驰追逐,熟悉前进、停止的动作,做到人马相亲,然后才能使用。”
“挽马和乘马的装具,如马鞍、笼头、嚼子、缰绳等物,必使其完整坚固,马匹必须珍惜爱护,当天色已晚路程遥远时,就须使乘马与步行交替进行,宁可人疲劳些,不要使马太劳累,要经常保持马有余力,以防敌之袭击。”
江寒笑着点头道:“很好,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一匹马,而是一个整体,骑兵的坐骑就相当于步卒的双腿!”
在布置队形时,五名骑兵设一长,五骑为一列,每列前后相距二十步,每骑左右间隔四步,至于武器,持一把弓,背两壶箭,腰别一柄短剑。
之所以这样配置,是因为很多年前的那场灵丘之战,江寒曾带过骑兵参战,发现过长的戈、戟、矛在马上都不太适用。
使用长柄武器。人马错身而过时,想要刺中十分不易,矛头还容易卡在尸体上,仓促之间拔不出来,有时候必须弃矛抽剑。
而且这类长兵携带在马上,也使得进退更不灵活,所以还是驻马射箭方便些。
毕竟自己的这个兵种只有马鞍,而没有马镫,像欧洲骑士那种夹矛冲锋还无法做到。
而且马种还不够高大,也不披挂具装,容易损伤受惊,这第一批轻骑士可金贵得很,让他们直接去冲击密集的步卒方阵,纯粹作死,江寒也会心疼。
所以,这一营轻骑先以骑射为主,轻骑士们便作为斥候和步卒方阵侧翼的保护者,在战斗里拾遗捡漏,该骚扰骚扰,在敌人溃散时,冲一冲不阵不整的散兵。
对于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农耕民族来说,骑射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幸亏他们嬴氏一族是靠给天子养马起家,一直有养马的传统。
江寒之前让墨家工匠制造适合骑射的滑轮弓,是因为在奔驰的马上要开至九分满,若七八分,也很难射中,所用的弓力要比步弓稍小些。
江寒看着眼前奔驰的轻骑士们,喃喃自语:“至于冲击突骑、重装骑兵之类,等到日后再说吧……”
突骑,重骑?那是什么?
嬴虔闻言一愣,江寒的这一句话却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他只能懵懂地继续点头,不明觉厉。
江寒也明白,若想要组建他心目中合格的骑兵军团,除了要想办法做出像汉代环首刀那样的噼砍铁刀外,还得获得数量庞大,而且品种优良的马匹。
也就是说,他需要拿下一个上徍的产马地,改良马匹的品种。
……
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很快半个月时间就过去了,嬴虔的军营体验卡到期,与江寒一同回到了栎阳城中。
公子府,在铜灯架的包围下,江寒、公孙贾、嬴虔、嬴渠梁等人围在厅堂中央,分四面席子长跪而坐,在他们中间,铺着的正是江寒所制作的象棋。
棋子由橡木凋琢而成,黑红色的漆篆刻文字,棋盘还带着木头的清香,上面用墨线划了不少方格直线。
这时代,围棋又被称为弈棋,黑白子没那么多,玩的时候还会用到骨筛,没有后世那样高雅和脱俗,士大夫们反倒更爱玩六博和投壶一些。
而这象棋,史书上记载,最早起源于三王(尧舜禹)时期,是舜帝的弟弟象发明的,当时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战争,象在地上画了方框,九条纵线表示天下九州,五条横线代表三山五岳,两边隔开是一条河。
战国末期时象棋的玩法才加以完善,比六博、投壶那些玩法有意思多了,且暗含两军战阵对垒之意。
嬴虔和嬴渠梁已按着江寒的指点,厮杀过几次,对此并不陌生,但也说不上熟知。
公孙贾却是个懵懂的新人,此时正伸长脖子,一脸质疑地看着这东西,乍一瞧,并不觉得有趣在哪。
这是一块方形的硬木棋盘,类似公孙贾见过的弈棋和六博,但却复杂上许多。
只见棋盘上以漆黑的墨线分割,九条竖线和十条横线相交,棋子就摆在交叉点上。
江寒自然是这时代最权威的象棋专家,他指着棋盘侃侃而谈道:“象者,象征之意也,即以棋局象征两军相争。”
公孙贾作为两位公子的先生,学问不浅,熟读《司马法》对军事和战阵并不陌生,他心中疑惑,这小小的棋盘,如何能演绎变幻莫测的战场局势。
嬴虔在摆好象棋后,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先生,这一红一黑两军棋子,莫非是在模拟秦魏河西之争?这条棋盘中央空白地带的河界,莫非就是大河?”
嬴虔的手指稍稍后挪:“两端的中间,第四到第六条竖线之间,以斜交叉线构成方格,是否为军将、师帅所在的中军大营?”
江寒含笑微微点头,心里暗道,靠别人脑补果然是最好的,让这个时代的人,主动去赋予象棋在这个时代的隐含意义,比起自己瞎掰好多了。
何况,象棋这游戏的出现,说不定是哪位兵家大能闲暇之余发明的战争推演工具,因为象棋里对“车”极为重视,故后世人猜测,此物“亦战国兵家者之流,盖彼时重车战也”。
他对三人讲解道:“象棋模拟战阵,两军对弈,正如《司马法》所言,凡战之道,用寡固,用众治;寡利烦,众利正。用众进止,用寡进退……”
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挥作战的要领,兵力弱小应力求营阵巩固,兵力强大,应力求严整不乱。
兵力弱小利于变化莫测出奇制胜,兵力强大利于正规作战,兵力弱小要出没无常,兵力强大要稳重如山。
司马法上的这句话,正好和象棋之法吻合。
在棋战中,人们可以从攻与防、虚与实、整体与局部来操纵战局,或堂堂正正决战,或出奇而致胜。
所以对于嬴虔这种渴望领兵打仗,上阵杀敌的人来说,江寒送来的象棋,可谓正中其下怀,成了他爱不释手的礼物。
嬴虔目光灼灼地看着江寒:“先生,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嬴渠梁的技术太烂,嬴虔现在急需的,是一个对手,他虽然少年老成,但毕竟只有十五六岁,有着一颗好胜的心。
江寒脸上露出了澹澹的微笑:“好,那就由你执红棋先行!”
象棋对战,将棋子排兵布阵,执红的一方先走,又讲究不鼓不成列,双方轮流各走一招,直至分出胜、负、和,对局才算终了。
公孙贾、嬴渠梁两人在旁默默围观,江寒和嬴虔则你来我往,彷佛化身两位对战的将帅。
一边对弈,江寒还能一边与公孙贾交谈。
“久闻公孙先生喜爱读书,先生读过《司马法》,想必对调兵遣将必定有所心得,以先生来看,这象棋上的各兵种,是否合理?”
江寒开场便习惯性地执黑子“射”,也就是后世棋盘上的“炮”,将其横挪了几步。
公孙贾略作思考,指着射字棋子说道:“射者,远射之士也,殷商时便有‘多射’之职。弓箭以抛射为主,隔阵而射,可达百步,江先生所制棋盘上的射士,想必乃吕锜、养由基、潘党之辈也。”
吕锜、养由基、潘党都是古时候能够百发百中的神射手。
公孙贾见嬴虔拿起了红色的兵,前动了一格,又说道:“兵者,步卒也,红兵黑卒,双方各有五枚,卒是暗喻魏国吴起精通五阵之法的魏武卒,兵是指秦国兵发河西的五十万大军。”
江寒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解释,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如今步卒已经成为了军队的主力。”
渐渐地,双方开始接触厮杀,黑车横冲直撞,红马奔驰突进,隐约间竟有金戈之意,看得公孙贾抓耳挠腮,嬴渠梁眼花缭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