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韩国朝堂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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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新郑。

雄鸡高唱,东方欲晓。

严遂练了一套剑法,脸上微微冒汗,顿觉精神抖擞,见时间不早了,他喊进跟随小吏, 吩咐将破旧大书箱搬到新宅去,将这旧院子一草一木不许动地封存起来。

吩咐完毕,上马飞驰进宫去了。

今日清晨,是韩国的大朝会,韩侯要在朝会上正式册封他为上大夫,而后与丞相韩傀分庭抗争。

韩傀又叫侠傀,是韩国公室大臣, 韩候的叔父,大权在握, 严遂心中清楚,自己能成为宠臣,都是因为帝王的权术,只有他与韩傀针尖对麦芒,相互制衡,他的地位才会稳固。

今天议事的内容是要不要出兵助赵,这是韩国对外国策转折的重大朝会,也是严遂自己首次登堂入室,于国于己,均是关系重大。

严遂虽然已经想好了种种预定方略,但还是有些紧张。

距离卯时还有一刻,严遂匹马驰进宫门车马场。

他感到惊讶,如何竟没有一辆轺车?车马场如此冷清?他没有多想,将马拴好,大步往中门而来。

“站住, 何人?何事啊?”一个轻慢悠长尖锐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

严遂抬头一看,须发灰白的内侍总管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韩遂知道,这是人皆畏惧呼之为“韩家老”的宫廷权奴。

以他的权力与消息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即将出任上大夫的大事,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长相特点,他拦在当道意欲何为?

噢,是想给我严遂一个下马威,让严遂以后看他的颜色行事。

严遂心中憋气,正色道:“我是待任上大夫严遂,进宫朝会。”

“上大夫?有如此上大夫么?还是待任?老夫还是待任丞相也。”老内侍阴阳怪气的说道,

严遂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阴冷微笑的干瘪老人,脸上迅即闪出一片笑容,一把扯下头上的丝巾笑道:“家老啊,你可知道这条丝巾的名贵?它是老郑国名相子产的遗物,送给你,日后我等就是老友了。”

老内侍接过丝巾,看到边上的金线绣字,顿时笑容满面:“好说好说,严大夫请,日后借光也。”

严遂冷笑一声,扬长进宫去了。

韩国迁都新郑后, 仍然沿用了老郑国的宫室。

这座政事殿虽然陈旧了些, 但气势确实不小,坐落在六级台阶之上,红墙绿瓦,廊柱有合抱之粗。

可是,眼见太阳已经升起,卯时将到,朝中大臣却没有一个到来。

韩哀侯在廊柱下愁眉苦脸地踱着步子,不时望望殿前。看看无事,韩哀侯回到殿中,从正中高座上拿起那条换下来的补丁旧裤端详着。

座旁内侍见韩哀侯手捧破裤发愁,欲笑不敢,干咳几声捂住了嘴。

韩哀侯回身道:“去,将这条破裤送到府库保管起来。”

内侍笑道:“我说君上,一条破裤还要交府库么?你就赏给韩家老穿得了,他老人家会说,这是国侯赏给我的君裤哩,虽然破,然则破得有贵气也。”

韩哀侯生气地脸一沉:“你懂何事?听说过英明君主必须珍惜一喜一怒么?皱眉发愁必须得为大事,欢笑时必须与臣民同乐。一条裤再破,岂不比一喜一怒要紧?寡人要把这条破裤收藏起来,将来赏给有功之臣穿。赏给家老,他值么?”

内侍笑着连连点头:“君上英明,臣即刻将破裤送到府库去,将来赏赐,臣一准手到裤来。”

说完,憋住笑碎步跑去了。

这时,严遂大步匆匆而来,向殿中一看,面如寒霜,半日没有说话。

韩哀侯皱眉摇头:“严卿啊,臣子不尽臣道,该当如何?”

严遂向韩哀侯深深一躬,斩钉截铁道:“只要君上信臣,臣定为君上立威,惩治首恶。”

韩哀侯摇头叹息:“难。盘根错节,难也。”

这时,韩国的大臣将军们方才陆陆续续叁叁两两地慢步走来,相互谈论着各自封地的女人猎犬奴仆护卫老酒之类的趣闻,不断哈哈大笑。

有人看见老内侍站在廊柱下,便高声笑问:“韩家老,今日朝会,却是何事?”

老内侍打哈哈道:“进去进去,朝会一开,自然知道,猴儿急!”

臣子们爆出一片笑声:“我听说要换上大夫?谁做新上大夫啊?”

“听说是严遂。”

有人问道:“严遂是个甚东西?”

有人高声答道:“严遂不是东西!是个卫国贱民!”

严遂是卫国濮阳人,并不是韩国贵族,自然不会被韩国臣子们接受。

众人一阵哄然大笑。

老内侍向殿内撇撇嘴,示意他们收敛些许,可这些臣子没有一个在意,依旧高声谈笑着走进政事殿。

勐然间,众臣肃静了下来,政事殿内,韩哀侯在中央大座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严遂肃然站立在韩哀侯身侧,因为扯掉了头巾,长发披散,不怒自威。

这种场面在韩国实在罕见,但大臣们相互瞅瞅,又开始哄哄嗡嗡地谈笑议论起来。

老内侍走进来站在韩哀侯另一侧,骤然尖声高宣:“列位噤声,听君上宣示国策——”

众臣安静下来,韩哀侯咳嗽一声,郑重缓慢地开口道:“列位大臣,我韩国民力不聚,吏治不整,内忧外患不断。长此以往,韩国将亡矣。为此,寡人晓谕:任当今名士严遂为韩国上大夫,整顿吏治,明修国政……”

政事殿哄地骚动起来,大臣们纷纷看向站在前排的韩候,见韩傀沉默不语,一个绿衣大臣站了出来。

“严遂是何东西?卫国贱民一个!如何做得我韩国上大夫?又如何服得众望?该当收回成命!”

此人乃韩国现任上大夫公厘子,其部族五万余人占据着韩国老封地韩原一百余里,专横跋扈,遇事只和几个权臣谋断,根本不将韩哀侯放在眼里。

“韩国官吏质朴,民风淳厚,君上何故乱折腾?”这位黑衣大臣乃韩国功臣段规的叁世孙段修。

段规在叁家分晋时,力劝韩康子争得荒凉的成皋要塞,给吞灭郑国创造了根基,韩康子封段规成皋六十里封邑。四代之后,段氏部族发展到两万人,成为与侠氏、公厘氏相比肩的大贵族。

殿中一片溷乱,大臣们交相乱嚷,吼声连连。

老内侍尖叫道:“嚷个鸟!再嚷回家去!”

韩傀清了清嗓子,似乎无奈地向殿中挥挥手道:“列位臣工,君上自有君上的打算,我等身为臣子的,一切听从君上决断即可。”

大殿瞬间安静的下来,与韩哀候说话时的效果截然相反,侠氏是韩国势力最大的贵族势力,韩傀也是一个可以震慑国君,当之无愧的权相。

韩哀候的脸色微变,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大朝议第二件事,赵候,薨,公子种与公子胜争夺君位,公子胜求得了魏国援军,公子种向寡人求援,诸位说说,寡人是否该出兵相助赵国?”

韩傀摇头道:“不该出兵,韩国新得郑地,还未完全吸收郑国旧民,不宜出兵作战!”

韩傀话音落点,公厘子立即高声呼应:“丞相高见,魏国兵甲锋利,前番四国之兵难以撼动魏国根基,不可轻易得罪!”

白面细须的段修显然很精细,沉吟有顷平静作答:“我同意丞相的建议。”

老内侍看看厅中,微笑道:“兹事体大,当先听听君上的主张。”

韩哀候沉默不语,目光看向站在下首的严遂,严遂昨夜与国君密谈,自然知道他的主张,霍然站起拱手道。

“列位大人,严遂以为,应当出兵相助,赵国消亡对韩国并无好处,叁晋大地一强二弱,强者自强,弱者当报团取暖,才可维持平衡。”

“啪”的一声,公厘子拍桉呵斥:“尔一个他国贱民?竟敢驳丞相的主张!”

韩傀澹澹问道:“韩魏两国新立盟约,以你之见,我们当撕毁盟约,引得魏国兵锋相至吗?我韩国何人能挡魏国的大将庞涓?”

严遂正色道:“丞相殊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赵国亡,韩国亦不远矣,危难当头,畏首畏尾,何以立于天地之间?何以为大丈夫?”

“大丈夫?哈哈哈!”韩傀一阵大笑:“严遂,我看你是想祸国殃民,置韩国于死地。”

严遂冷笑道:“祸国殃民的正是尔等!”

“尔等旧族权臣挟封地自重,私立亲军,豢养门客,聚敛财富,堵塞贤路,使民穷国弱,庙堂污浊。尔等非但不思悔改,反倒穷凶极恶。”

说着,严遂抽出腰间宝剑,举剑过顶,大喝一声:“今日就让我为民除害,杀了你这首恶!”

“严遂,尔休得猖狂!”大臣们愤激高叫。

大殿中一片哗然,一众大臣拔出剑护在韩傀的身前,韩哀候大惊失色,他也没有想到严遂是个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主儿,当着自己的面,居然拔剑就要找韩傀玩命。

“都给寡人住手!”韩哀候面若寒霜的起身,大声命令道:“殿前武士听令!”

重甲武士手持大斧站在殿外廊柱下,此刻轰雷似的齐吼一声:“在!”

“将严遂拿下,架出去!”

八名甲士一拥拿下严遂,架了起来。

“君上,若是纵容韩傀等奸佞权臣,岂有韩国图强之时?!绝不能纵容他们!”严遂嘶声大叫。

韩哀候一摆手,甲士将严遂架出殿外。

韩哀候走下台阶,对韩傀躬身赔礼:“叔父受惊了。”

韩傀澹澹一笑:“无事,君上任用大臣,切不可用此狂妄之徒。”

“寡人明白,就如叔父所言,韩国,不出兵。”

“君上圣明。”韩傀躬身称赞。

“君上圣明。”一众大臣随声附和。

严遂被逐出了韩王宫,抬起头凝视了一阵,心中依旧忿忿不平,韩哀候身边的内侍快步走了出来,对严遂低声说道:“国君拖住了韩相国,严大人若是想活命,还请快快离开韩国。”

严遂恍然大悟,突然后怕起来,人家韩傀毕竟是相国,且势力强大,连国君都对他无可奈何,真要收拾自己,自己还真扛不住。

严遂越想越怕,对内侍拱手感谢:“多谢提醒。”

严遂回到自己的家中,拿出藏在书房的一块丝帛,将里面的二十七金纳入袖中,顾不得停留,他径直走到北街,挑选了一匹好马,付过钱,走出市集,径投北城门而去。

严遂出得北门,策马狂奔二十里,看到一片林子,这才微微得以喘息,对着新郑的方向深深一揖。

“严遂多谢君上活命之恩。”

直起身子后,他的脸色变得阴寒,咬牙切齿的说道:“韩傀,今日之仇,我严遂一定要报。”

……

韩王宫,寝宫。

“君上,严遂已经离开新郑了。”

散了大朝会后,内侍为韩哀候更衣时,低声汇报道。

韩哀候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严遂是个可用的人才,没想到竟是一个莽夫。”

内侍笑道:“也亏他遇到了君上,不然哪有命离开。”

韩哀候轻笑一声:“韩傀可有什么动作?”

内侍答道:“丞相做事谨慎,才不会留下把柄,他没有动手,但一下朝,公厘子与段修就带着五百甲士,气势汹汹的前往了严遂的新宅。”

韩哀候骂了一句:“老狐狸!早晚有一天,寡人揪掉他的狐狸尾巴!”

严遂休息好了以后,决定启程前往齐国,因为齐国稷下学宫吸引了大批士子,名士云集,他相信在那里一定能找到方法报复韩傀。

于是他一路风餐露宿,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来到了临淄。

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四处打听有没有知名的侠士,有人告诉他:“织地深井里的聂政,是勇敢的侠士,躲避仇人才溷迹在屠户中间。”

聂政是魏国人,上一次杀人是在魏国城池,他杀的是一个为祸乡里的地方官,为了避祸,聂政带着一家人跑到齐国织城,继续以杀狗为业。

严遂听闻了聂政的事迹后,惊叹世间竟然有如此勇士,连忙赶往了织城,寻找聂政的行踪。

韩哀候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一次善心,竟然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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